大唐养猫手札_作者:白孤生(183)

虞显然是清楚的。

虞指间拿着一支没有沾墨的毛笔,正在勾转来回,“大郎看过文章了?”

虞陟颔首。

虞淡淡地说道:“那你觉得如何?”

虞陟微愣,他敛眉想了想,“虽然所指责的话过于偏激,可不过是把实话给说出来罢了。若真要较真怨恨,说文章是在侮辱抹黑……可所言乃是实际,重复了实在发生的内容,倒也算不得是拉偏架。”

他这番话,算是难得公正了。

因虞家乃是南朝士族,隐隐也在攻讦的范畴内。

可这话换做是虞来说,却也是神奇。

从某种程度来说,这篇文章所抨击的,同样也是虞自身。故而哪怕虞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他还是有些难以想象竟然会是虞写出来这样的激扬文字来。

他可知道他来长安后所结交如杜荷、李翼、程处弼等人,尽数是在其攻讦的范围内?他又可知这世家究竟有如何雄厚的力量?

怒其臂以当车辙,不知其不胜任也。

这无疑是在以卵击石!

虞陟如何能不担忧?!

虞道:“我与人讨了个恩情。”

虞陟微愣,不知虞为何突然提起这个。

“若此事了了,不能成行。他会帮我与虞家拆解,必不会让此事累及虞家一分。我的身份特殊,若是深挖总有可以翻篇彻底抹杀的地方,且虞家本身也是南朝士族出身……故而虞家脱身并不算难。”虞神色淡淡,说起这话来极为冷漠,丝毫不认为把自身作为筹码摆在面上有任何的问题。

“你、你……”

虞陟气急,真恨不得把他暴打一顿。他难道关切的是这虞家的声名吗?!

“大郎。”虞压下他的火气,沉稳淡漠地说道,“士族长久盘踞在上层,若是有德才兼备者,那也无碍。可若是自身无所为,却堵死了所有寒门的出路,这从不是一件好事。若不能撒手疏通此门路,便需花百年的时间来渐渐梳理,更难者,或需经一番战役才能有所改进……我性急,等不了那么久。”

虞陟深呼吸了两下,重新在虞的面前坐下,“就没有更稳妥的法子?”

虞偏头看着虞陟,眼里带着淡淡的笑意,“若有这样的法子,圣人早就施行了,何至于此?今日有人有这般魄力,欲要皆此推动顽石,若我以身碎骨能作由,便是好事一桩。”

虞陟手握成拳,眼有湿热,却犹有不解,“为何偏要落你的名?换做他人,难道便不成?”

虞叹息,“我起于微末,于石城县而出,至长安繁华地,落于县公家。对寒门而言,我是异类。可于世家而言,我同为异类。可相反来看,若能引导得当,于寒门,我便是在替他们发声,于世家,我是身处其中却有异言者……这样的双重身份,总归是好用的。”

他敛神淡漠,宛如在说一件不相干的事来。

贞观十一年秋,先后三件大事。

其一有那柳州学子张如是击鼓鸣冤,哭科举之不公!

其二洛阳漂数百家,城内百姓苦不堪言!

其三有那不是檄文甚似檄文的《辩虚实》广为流传,致使士子学生辩论不已,常有街头引经据典者!

其文,终上达天听。

十一月朔日,大兴殿内。

圣人手里捏着一份当是最原始的手抄《贞观杂报》,在朝上仍在辩着高昌之事时,却有些心不在焉。

魏征敏锐地察觉到圣人的走神,“陛下”

他还未说完,就足以让圣人心里打了个激灵,猛地回过神来。毕竟魏征这老匹夫日日在他面前劝谏着无数事来,纵然是圣人对着声音还是有些发憷。

李世民沉沉咳嗽了两声,抢在魏征整理思绪要说话前开口,“诸位卿家,可知近日来坊间流传《辨虚实》一文?”

圣人突然谈及此事,一时间朝堂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片刻后,长孙无忌步出队列,“陛下,臣确实有所耳闻。不过是小儿胡言,倒也不值一提。”他的言辞极为诚恳平静,若是不看真相与否,听来确实极为妥帖。

有长孙无忌开口,继而陆陆续续有朝臣出来说话。

或是训斥此文如何流传如刑部侍郎等,又或是怒骂撰文者有狼子野心如大理寺卿等,又或是赞美世家底蕴而贬斥寒门的数位大臣等;倒也有辩驳者如给事中马周等人,却力有不逮。

圣人神色平静地看着这番画面,却留意到坐在下首的太子勾唇轻笑,那模样显然是颇有乐趣在内。圣人挑眉来,出声打断了这番辩论,再问,“太子以为如何?”

李承乾被圣人点了名,含笑起身,“陛下此问,儿臣以为,此应当问当事人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