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荷等人被他这般邀请,方才回转过来。
不知不觉,已经看至入神。
小楼二层角落里摆着不少暖炉,纵是这种凛冽的天气,上了楼再垂下竹帘纱帐,倒也渐渐暖和起来。
这小楼宽敞,零零散散摆了八条案几来,并着四张宽大的坐具,这面面对坐而来。中间正盛着尊陶瓷壶器,壶高一尺二寸,模样极为圆润古朴,在旁摆了两袋竹矢。
侍女衣襟暗香,轻柔搁下精美糕点,每一桌案上各有红炉暖酒,端得是安排精致。
只是有酒无乐无歌舞,也显得单调了些。
在座八人中,唯独虞是吃着茶,他漫不经心地给自己泡茶,让与他坐在同一坐具上的杜荷有些诧异,“这是何意?”
眼下吃的茶多是煎煮为主,虞这等冲泡之法少有。
当初在诗会上,黄衫侍女送来的小火炉,其实本意是煎茶。
虞沉静地说道:“如此,当不破坏原有的滋味。”他信手取来闲置的茶杯,从茶盅里倒了茶水与杜荷来。
杜荷吃了几口,唇齿留香,确实与往常别有不同。
这宴席因着设宴者虞性情寡淡平静的缘故,倒是也走得极为平淡,只聊聊天对对诗来。不过此次宴席诸位为何,赴宴者心中多是有数,总有些是忍不住的。
萧钺忽而道:“只吃茶酒未免有些无趣,我观这场中设有投壶,可有人愿和我一同比试比试?”虽只有一尊不合古礼,但私下玩乐却也没甚不合适的。
萧钺的父亲是宋国公萧,虽贞观十年,萧因政见与偏狭被贬出京城,任歧州刺史。可从李世民点萧钺入崇贤馆读书,可看得圣人对萧家还是隐有爱护。
虞敛眉,吃完一盅茶后,平静地说道:“不若就我来罢。”
萧钺一身华服,模样看来高大俊朗,听得虞这般说话,便露出笑来,“与二郎比试,自当是我之幸。”
虞少参与宴会,故而还从未有人与他戏耍比试过。一听要行投壶之礼,登时就热闹了起来,杜荷自请担任司射主持,而与会者有会琴瑟者,笑着拦下弹奏《狸首》的乐事来。
投壶需得是在《狸首》弹奏时,循着音律而投掷,比试中,也须有司射来做判。
杜荷亲自量了距离,确保虞与萧钺距离陶壶有二矢半后,这才捡了计数的“算”来,再望向那正抱琴的学子。
那学子一笑,抬手起弹。
琴声悠悠中,虞与萧钺互相作揖行礼。
虞淡声说道:“三郎不若先请?”
萧钺在家中排行为三。
萧钺挑眉,朗声笑道:“却之不恭。”
萧钺为红,虞为绿。
他身材高大,接过侍女递来的竹矢,凝神望着二矢半外的陶壶,握住竹矢的头部比划了两下,就这么轻巧地投掷出去,美妙的弧度划过后,那竹矢投入了陶壶中。
“好!”
围观的宾客拍手称道。
萧钺作揖望向虞,该他了。
虞回礼,起身自侍女手中接过竹矢,望向那已有一只竹矢的陶壶,眼眸微落,像是有些游神般的模样。
他捏着竹矢的方式却与常人不同,不在头而在尾,这种姿势反而会因头重脚轻而阻力更大。萧钺正蹙眉,就见虞右胳膊抬起,手腕微颤,那竹矢就投掷出去,如同流星般滑逝的速度跌落在陶壶中。
“妙哉!”
纵然是捏着“算”的司射杜荷都忍不住称好。
他笑道:“我观今日,怕是棋逢敌手!”萧钺的本事他们早就知悉,却没想到虞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怕是私底下在箭术上颇有建树。
萧钺在琴声中接过竹矢,挑眉笑道:“结果如何,倒也未可知。不过这比试总归得有个彩头才好,只输家吃酒,总归落入寻常了。”
虞淡淡地说道:“以三郎之见,当如何?”
萧钺扬眉,挥手说道:“不若就请二郎为我等解惑如何?”
看似欢快的场面骤然冷住,在这种不快的寂静中,就连琴声也中断了那么一瞬,听起来带着某种不美妙的撕裂。
虞漫不经心地摩擦着竹面,指腹擦过光滑的侧边,眉梢收敛着犀利锋芒,微弯时,眼眸带有些淡淡的涟漪,“自当如三郎所愿。”
“好!”
萧钺喝道,在那琴声漫漫中,他气定神闲,端详片刻后。
“当”
清脆一声响。
竹矢已然落壶。
“啪。”
乃是司射计数的动静。
“当”
二者平。
萧钺笑,随手捏起一支,复如是。投壶于他,本就是信手而为,如同吃水般简单。
“当
”
“当”
“当”
接连三响后,八竹矢已去七,参宴者的视线皆落在虞身上。他从来都是素净寡淡,饶是现在众目睽睽,依旧是平静自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