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的身体一贯是冰凉凉的，纵然是在夏日也是如此。只现在不知从哪儿冒出的散漫花火，间或地在那冰凉的身体内跳动着，胸口时不时窜出来的燥热让他眼眸微沉，在漆黑的夜色中翻涌着无人能见的神采。
虞拱起身子，沉默而长久地凝望着霜白的月色。
他有些困惑地感觉到身体的四肢似乎不受控地发烫着，哪怕已经吃过药散热，却还是有连绵不去的热意堆在下腹的位置。他的体内滚烫如火，眼眸于那漆黑的一点中，凝结出的些许水波悄然地消失在合闭的眼皮后，虞的喘息声稍重，那不该存在也从未苏醒过的东西让他有点茫然。
困顿在其中翻滚而上，虞在滚烫的热意与朦胧的困意中挣扎不过一瞬，就迅猛地投入了后者的怀抱中。
他睡着了。
…
崇贤馆很是安静。
在十月底，陛下突然让三品以上大臣的嫡子都入东宫辅佐太子，此令一下，在坊间还流传着些许古怪的传闻，但碍于圣人之英明与太子殿下的完美无瑕，并未掀起多少的波澜。
在缺席了一日的读书后，重新回来的虞看起来并无多大的变化，就连其他的同窗也只以为在经过那日考试后，虞是故意请假来放松的。毕竟也没谁去真的追去永兴县公府上就为了确认虞是不是真的抱病在床。
只有韦常察觉到了虞微妙的不同。
至少……他偶尔会出神。
虞是个很冷静寡淡的人，同窗里对他最大的印象就是他是个认真内敛的脾性，在做事的时候他向来是专注的，少有会移神的片刻……而就在这短短的半月内，韦常已经发现他偶尔会出神地望着窗外……那可真的不像他。
韦常也知道他若是一直抓着虞不放，不单会引起同窗奇怪的质问，还会引起自家人的怀疑……不过他一直关注虞是有原因的。
当初韦家曾经想过要与虞家结亲，而当时虞陟已经有了婚约，甚至交换了名帖八字。那虞家剩下的一个郎君就只有虞了。而那个时候韦家人选就是韦常的胞妹，而他也是自那个时候开始关切虞的。
后续一系列的事情自然不必说，只后头韦常开始关注虞，却是为了他自己的问题。
他心怀不甘。
虞自外而归虞家，没有世家归属的荣耀在心确有可能，而韦常却不得不做出近乎背叛门第的事情来，纵然是他自己的选择。可在面对虞的时候……总是有种郁郁不平的愤懑。尤其是……他所走出的这条路，还是借由虞的手点拨。
这让一贯矜傲的韦常拉不下脸面来。
他纠缠着虞，注视着虞，不过是在想着一件事。如果是虞遇到这样的事，难不成能比他做得更好不成？
韦常知道自己心态已经偏执了，他抬手盖住了自己的视线，沉默地叹了口气。好在他在崇贤馆的时日不长了，再过些时日阿耶就会为他谋得一个官职，到那个时候他和虞会走的终究是不同的路。而远离了这里，或许那不平的郁闷就会稍退些许了。
“韦常，你来解释孔圣人这句话是何意。”
沉闷自己心绪的韦常被今日授课的直学士给盯上，点了名起来作答。
而虞在听到那沉闷的讲课停下后，默默地把游离在外的心神抽离回来，重新专注在授课上。
待今日下课后，虞自出了门去，门外却是等着个小内侍。
自三品嫡子皆需入东宫任职后，虞已经有些日子没参与东宫的事务。他本来就处在一个尴尬的位置，算得上游离在外却也时而会参加些事情的商议，去与不去也是看太子的心思。
左不过虞在这点上从来都是老实乖巧。
太子叫去就去，不去就自在地两点一线在县公府与崇贤馆来回，少有变调的时候。
不过今日等候的侍，却是让虞有些高兴。
“许二和？”他叫出了那个侍的名字。
许久未见的小内侍快活地扬起笑脸，冲着虞说道：“虞郎君，太子殿下有请。您还记得奴婢，可真叫奴婢高兴。”他笑起来的时候同往日一样开朗，就好像过往的事情并未发生般。
许二和在前头引路，话痨的老毛病还是在，“……还得感谢虞郎君那日送来的银两，奴婢可算是欠了郎君一条命。若不是有您那十两银子吊着管事的胃口，怕是连口草药都不舍得给我嚼上两口。”他躬身带着虞往前走，说起话来还是又快又轻，“好容易活下来啦，还以为再也回不得东宫去，没想到原本的内侍总管病逝，连带着宫里的人也换了一波，这不我又给调回来了。”
内侍总管病逝……
虞斟酌着许二和下意识透露出来的消息，东宫有变故这件事他确实有所感觉，毕竟出入的侍人都被换掉了大半，这如何能不清楚其中隐隐透出来的凝重？虞虽知道内侍总管换人来做，却不知道前任却已经死去……病逝……他垂下眼眸来，确实是个好由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