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捂着嘴低低笑出声来，那微弯的狭长眼眸勾着凌厉的眉峰，却在笑意中融化成轻柔的弧度，“自李孝常、刘德裕而至阿史那结社率，卫士崔卿、刁文懿等人，试图谋反的人不多，却也不在少数。若是天下还有人怀有这样的心思，那也不足为奇。”
储君轻笑着说道：“可便是如此，谋反这两个字似乎也如同禁.忌般难以出口。若无确凿的证据，也只敢轻飘飘地揣测着些虚无缥缈的可能，也不知道在骗谁？”
他说得轻描淡写，虞却听得出那其中凌冽的杀意。
就不知是为了此事，还是为了那些负责的官员。
虞淡淡地说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司马迁这话乃是真谛。陛下与太子殿下自然是想要得到最正确的答案，可若是能粉饰太平却能换来几年的安然时间。刘德不张口，线索也都断了，纵然能凭借这些探点的规模与动机推测出可能的结果……可太子殿下，推测的东西终究成不了证据。”
他抬眸看着高坐着的储君，“虽他们有过，不过殿下也当清楚，没有证据不成方圆。”疏懒自然是官员的过错，可连太子出手也没挖到证据，也只能说是那幕后者的厉害。
不过……
虞看了眼现在太子殿下的模样，倒也没有刚才杜荷赵节说得那么严重。至少这笑吟吟的模样可看不出来他在生气，难道……他低头看着手里的这份口供。
刘德确实是个忠心不二的人，口供上吐露出来的东西并没有什么重要处，看得出来应当是口风贼紧，尽管经过了严刑拷打也问出来个所以然。
但是……
虞慢慢地说道：“刘德不可能是凭空出现的，虽然他的身份籍贯都是伪造。可他说话的言行举止与细节终究还是能泄露出他的出身来源。取他的画像奔赴当地再行刺探，虽然如同大海捞针，却也应当有用……不过以太子殿下之机智聪慧，自然早就想到了。”
而且应该有了结果。
“刘德乃齐鲁出身，起初不过是个混混，后来失踪了一段时日后，再次出现就是在这长安内。失踪前后的经过还在查探，不过所幸有了个目标。”太子挑眉说道。
虞敛眉，齐鲁……
他的思绪还未深入，就突地回过神来，今日的事情虽然确实很严重，可太子为何要与他说这般多？因为这件事之前是他在负责？
“虞在想什么？”太子出声打断了虞的念头。
虞老实地说道：“太子殿下为何要与我说起此事，虽然之前是我在负责，可之后的事情却非是我能触及的。”
太子挑眉，原是想说什么，片刻后却恍然抚掌，偏头看着座下的虞，“很好。”他的眼里逐渐流露出浓郁的笑意来，太子倒是没想到虞如此敏锐地感觉到这其中微妙的不同……又或者是不合适。
虞并无官职，也不是东宫的属臣，现在来往东宫虽然可算是太子的召唤，可这到底是例外之举。长此以往却是与幕僚无异，这虽不是坏事，可幕僚之道终究落于下乘，容易剑走偏锋流出险境，狡诈奸猾之辈难以得到好名声。
虞不会看重自己的名声。
以他对李承乾的忠诚，他也难以考虑到这一部分的详情……那当是虞世南对他这侄孙的循循善诱，悉心教导。
太子摩挲着下颚，不得不认为虞世南那老狐狸的思虑是正确的。若是要虞拥有更合适的官途成长，正是应当做出取舍。
他曾想过把虞留在身侧，于是任由坊间流传着暧.昧的传言。他扼紧了虞的喉咙，却在他咽气的前夕不由自主地松开手指。
虞的眼睛太清透，纵然喉间扼杀的力道逐渐收紧，他也只是睁着那双眼眸安静顺从地看着袭击者，却没有任何反抗之举。
李泰曾咆哮过他大哥压根是残暴之徒，在演武场的搏斗中他可多次感受到那种凛冽的杀意。
而虞如此敏锐警惕的人不会不清楚。
可他没有任何阻止的动作。
虞此人看似冷清，却对所有亲近的人毫无底线地被动索取。可若因此说他柔情，那却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虞冷漠底下的温柔确实是极致的温柔，却也是极致的薄凉。
他并不是真的动情，而是在他看来……那是当做的事情。
没谁比那只猫更清楚，虞寡淡冷漠的表面下藏着层温柔暖意，可在这温柔暖意的更底下，却裹着更深不可及的淡漠薄凉。
若一切的情感都是模仿而成，那到底表露出来的情绪是真是假？
他很好奇。
在虞滑落深渊的前一刻，李承乾收回了手，把那些该他得的东西悉数归还了他。而那时候的虞也只是平静接受了这一切，似乎从来都以为就该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