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弯眉眼,“该高兴才是。”
“倘若敌军猜到了郎君的谋算呢?”白霜忍不住出声问。
虞舒展眉眼,手指在小孩嫩嫩的手心挠了挠,也就抽了出来,“猜到,便猜到了吧。”
他道:“猜到了又如何?”
武卒进门,正是依令而行。
白霜怀里紧抱着自己的女儿,被武卒推着欲要匆匆离开赶往东门,心中却有些许悲凉。当初虞同她的一席话,终究在今日得到了验证。这一程路,她能陪着的,从数年前怕就已经结束了。
白霜在出门的那瞬间忍不住回望。
庭院中独自站立的郎君垂眸,正漫不经意地摩挲着佩剑。那神色,那姿态,浑然不在意那灭顶之灾已至。
西门。
摇摇欲坠的城门已然让守军有些失却信心,而墙头上的厮杀酣战令他们无暇分顾,混沌中只知不断抬起落下,赫然是不知时日处境,陷入了苦战中。
虞带着几个武卒过来的时候,方田间看起来也浑身狼狈。
高大魁梧的他额头渗血,腰间大片的红色不是他的就是敌人的,干涸的嘴唇撕裂着死皮,眼神中带着鏖战后的狠戾。
与之相比,虞这一身显得太干净了些。
虞看着战场,心中有些难得的情感,但是还未品尝就已经消失无踪。他同察觉到他到来的方田间说道:“是时候了。”
方田间粗犷的脸上闪过一丝决绝,早就暗哑的大嗓门重又喊起来。
“搭箭”
这声号角是方田间花了两个多月反复磨炼塞到他们的耳中去的,一听到这声命令,除开仍然在鏖战无法脱身的将士外,无法遮挡的箭雨再一次落下。仍在云梯上的,临近城墙的,靠近战场的敌军在强劲的攻势下无法前进,而在杀光了墙头的敌人后,这波箭势之凶猛并未停下。
仿佛真的有无穷尽的箭矢在手,在时间漫长得出奇的箭雨中,敌军不得不暂时退却。
只留下五座搭在城墙上的云梯。只是可惜,敌军不会留给他们去出城毁掉的机会。
纵然是方田间这样的汉子,在连轴转的紧绷战役中也有些撑不住了。他软了膝盖,踉跄了两步靠在身后的墙壁上,沙哑着声音对虞说道:“这可是咱们最后一波存货了。”
他一直压着,哪怕被袭到墙头也勉力支持,就是依着虞的吩咐,给现在留下一个短暂的空缺。
虞慢慢地看着城墙上的狼藉,这场战役到现在为止,在方田间的指挥下,出奇的,南安还没有多少人死亡,毕竟直到今日才被袭上墙头。可受伤者比比皆是,放眼望去,甚有残肢血肉散落,狼狈不堪。
敌军只是暂时退去,并不意味着不会再来。
虞弯腰,把已经倒下的大旗重新捡起来。他看似瘦弱,可那沉重的旗帜在他手中仿若轻如无物,就这么倚靠在他的身侧随风飘摇。
虞的眼神扫过城墙上的每一个人,冷冽的嗓音响起,“此战已至结尾,若他们攻入城中,则百姓俱亡。如今尚守在西门的诸位将士,是南安最后一道防线。”他的声音随着风飘开,与这风一般带着飒飒凉意。
“两刻钟后,东门与西门皆会放出疯牛冲阵。西门的骚乱,足以让他们忽视东门。而守在东门的敌军并不多,在疯牛冲阵与些许守军的看护下,当能为百姓留下一条逃离大道。
“然,此法需有人留下断阵。”
敌军在西,自是开东门而走。可西门就必须留人断后。
虞道:“现在不愿意留下的,即刻动身赶往东门去,与那处的守兵一同带着百姓离开。
“你们有半盏茶的时间犹豫。”
话音刚落,就听到有个守兵喊了一声:“那您呢?”那声音倒也不知是透着怀疑,亦或是无法辨别的复杂纠结。
“我自是留下。”虞敛眉,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城在,我在。城破,我亦是与诸位同在。”
未几,零零散散的声音响起来,或沧桑,或沙哑,或带着笑意,或是含着哭腔。
“不走。”
“卑职不走。”
“当然不走”
此起彼伏,竟成浪潮。
方田间眼角微红,背过身去,躲在虞的后面抽了两下。
虞眉眼微弯,露出个极浅的笑意,“方田间。”
“在!”
“你是守将,你来吩咐。”
虞话罢,人已经踏入那些守兵中去。
内城墙下,是可闻的驱赶声,哞哞声起此彼伏,耀眼的火光在远处堪堪亮起。
作者有话要说:三千二更新g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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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更
第156章
血肉横飞的战事中,砍昏了眼的士兵分不出面孔,但凡是不熟悉的衣服靠近,当即就是劈砍。那些所谓的支弹药到了最后打光用尽,便成了最朴素的□□搏斗与刀器相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