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不大,骂得却不大中听。
花盼盼都只听着,听得惯了倒不觉得怎样,都是右耳朵进、左耳朵出,从不走心。时不时再用袖子擦把额头上的汗,让坐在一旁台阶上的弟弟妹妹离掀了盖子的井口远些,当心别掉下去。
花老太太气花盼盼态度不够端正,说的话就又难听了几分,声音也略大了些,刚好花致远从屋中出来听到,平日他不在家还不知道,他最疼爱的大闺女在家中却是被他亲娘骂的这么难听。
这哪是亲孙女?简直就是仇人。
忍不住开口:“娘,盼盼也不小了,再过几年就该是要说人家的时候,姑娘家的名声最要紧,你这不分青红皂白,劈头盖脸地骂,外人听着了只道盼盼德行不好,往后说亲时也会落人把柄。到底是自家儿孙,又没个深仇大恨,还请娘你口下留情。”
花老太太一噎,到底是亏了银子心虚,剩下的话吞了回气,看花盼盼的眼神却更厌恶,只当花致远突然的忤逆都是被这个孙女挑唆的。
若非她一早就跑出去找爹,村中人又如何会知道花致远一宿未归?这丫头就是生怕外人不知道她把银子都给了刘家人吧?
之前花致远虽气她把银子都借了刘家,却也未说什么,如今只因她骂了花盼盼几句便发作了,可见是这丫头同花致远说了些什么。
想到刘家人花老太太的心更塞了,自认为自己就是被蛇咬了的农夫,救狼却被吃了的东郭先生,若不是今日亲眼见着刘家人的嘴脸,她怎么也不会相信人的心肠能黑到那般。
但头一回被儿子说教,花老太太脸上挂不住,又拉不下面子说几句软乎话,花致远又不让说花盼盼,便扯着嗓子道:“致远媳妇儿,之前是我信了外面人的话,败了家中的银子,你若心气不顺就说出来,别憋闷坏了身子,往后落下毛病又怨到我头上,没得私下里怂恿你男人横竖挑毛病。败了你男人赚的银子,是我不对,你若觉得这个家容不下我,想让我还银子也成,前头镇上陆员外家招浆洗的婆子,我便去做份工,早晚也能把欠你们的银子还上。”
章琴刚也睡了一觉,醒来时浑身还惫懒,听花老太太在院子里这么一嚷,当时就躺不住了,“娘,这话是从哪儿说的?我何时就容不下你了?这话可万万说不得,让人听了媳妇还咋个见人?”
花老太太听着章琴话里有些慌乱,显然是这话说在了章琴的软肋上,章琴嫁过来十几年了,最是顾及名声,对她一向恭恭敬敬,除了人瞧着娇气了些,倒也挑不出别的毛病,家中的活做得也还成,尤其做得一手好吃食,把花老太太吃得甚是满意。
花老太太也是真喜欢这个媳妇,尤其被她软声软语哄着的时候,心里那叫一个慰贴,唯一不满的就是生了个搅家精,才多大就搅得她爹不读书?长大了还不知要把这个家搅成什么样子。晓得章琴不想给人落下不孝的恶名,花老太太便来了能耐,“那可不成,我欠着你们银子,若还不上,你男人被人煽风点火几句,就冲着我急赤白脸的,我可受不得,这银子说什么也得还你们。我老婆子年纪大了,也没旁的本事,也就能去给员外家浆洗个衣裳啥的。这活我还得去做,年轻轻时死了男人,我也能好好地把儿子养大,难不成还要被这二十几两银子给难死?”
花致远听的头上青筋跳了又跳,瞧着亲娘眼中的算计和得意,明白她是仗着章琴要名声,绝不可能做出赶婆婆去员外家做浆洗婆子的事儿,想要这件事上压住他们,免得将来有人总拿银子说事儿,不免有些寒心。
好好的一家人,何必呢?
说起银子,他虽看得开,可到底错的还是在娘,她又哪里来的底气为难别人?
提起从前养大他的恩情,他又不是不认,这些年难道孝敬的还不够?就差把一颗心都剖出来给娘看了,可得到了什么?胳膊肘朝外拐,却只会在家里作天作地、窝里横的亲娘?
花致远的脾气一向如此,都能好好说话时,他比谁都知书达理。
可一旦谁和他犯浑,他却是能比谁都心狠。
别人或许有些话抹不开面子说,有些事儿抹不开面子做,他却能将事情做了,还让人觉着他做得没错。
花致远从不是会委屈自己吃力不讨好,还惹一身腥的。
他是孝顺,却也不是愚孝,今日花老太太的做法让他心里不舒服,若是这样惯下去,下次老太太还不定要怎么作呢,脾气也就上来了,刚要怼上两句,屋内的章琴已急得都带了哭腔,“娘,你千万可别这么说,这不是要媳妇跪下求你吗?致远,你劝劝娘,这话可万万说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