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海族逃脱不及,大片大片的死去,凌楚竭尽全力,也只能将毒水控制在了千里内,每日投入消耗的灵石不计其数。
这样下去的不行,他们还不知道什么东西会醒过来,便被这个先手打了个满头包。
道盟与神朝的两难就在于,若是此时回去,必遭九洲唾骂,而且龙族一旦倒下,他们也讨不了好果子吃,就和龙族愿意教给他们禁咒的理由一样。
虽然说这禁咒,怕是再没机会学了。
可浩劫迟早会来临,那个心跳给道盟修士的震慑远比其他种族多,他们不跑,则必死无疑。
魔族越来越疯狂,其他洲都尚且焦躁,更别说处在旋涡中心的东海,简直像捅了魔巢一样。更糟糕的是,在这个最关键的时刻,神器湮灭了——
消息是从龙族传出来的,鹿闲的生死笔已毁,照神器之间的联系推论……道盟的明王扇,恐怕也凶多吉少。
“照目前情形,大致已能推断出魔族来源了,”道盟长老道,“老夫认为,此心跳声或许便是魔族本源,它们平日藏于地底,一旦受命,便会倾巢而出。”
有人反对:“我们并非没有挖过地,白费了那么多人力物力都没找到半点异样,还是不要过早下定论。”
更有人暴躁无比:“诸位长老,如今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在想这些无关紧要的事,魔族怎么来的不要紧!要紧的是,我们到底回不回西洲?”
又是一番争执,争执完后,所有人都看向了最上首的道衍。
“盟主以为如何?”
道衍似才回神,过了片刻,才缓缓开口:“你们觉得,如果海下的东西醒来,西洲能够置身事外吗。”
此话一出,鸦雀无声。
跑与不跑,全是建立在跑了就能活的基础上,可一个能够影响九洲的“东西”,又是魔族,要真的越过了东海,第一个要清算的就是他们。
他们吵了几天没有结果,无非是还带着一丝侥幸。
到了这个地步,一切的权术、阴谋、算计全没了用武之地,绝对的实力压制下,皆是虚妄。
“必须留下,”道衍神色冷冽,“龙族将要出征,大长老返回西洲主持局势,浩劫来时开启大阵,务必保全西洲道源命脉。其余人皆随我——”
“出战。”
长老们表情不一,却终于还是长叹一声:“谨遵主命。”
道衍便不再说话了,他微阖着眼眸沉思,古老的旗帜悬在他头顶,投下一缕晨光。
年少时醉心争权夺利,而等他真正登上了这个位置,才发觉寡淡无趣。高位固然惑人,但一个千疮百孔、积重难返的九洲,却也没有意思。
就像方游死后,他忽觉凤凰之身不过如此。
魔障罢了。
*
世事沧桑,悲欢各不相同。
而所系之人,仍在沉眠中。
龙宫的寝殿中,重重的纱帐垂下,偶尔被午后的风吹开,便露出了一角。少年安睡在床上,面容宁静,脸颊还泛着一点睡熟的红色。
凌元握着他的手,很专注的看着。
他的眼睫长而细,偏生又是白色,垂下眸子时便好似盛落三分暖阳,让那双淡金色的妖瞳都温柔了起来。银发也闪着光,铺满了半边床榻。
或许是沉溺在了这样的安宁中,凌元想起了一些从前的事。
在幼童时,凌楚与他一齐受祭司的教导,得知了不少上古秘辛,譬如人族能安抚龙族体内戾气,使王族免遭心智湮灭的结局。
凌楚当即便表示日后非人族不嫁,哪怕马上得知人族灭绝,也忍住没哭。后来又要与他约法三章,说若是以后人族出现,他必不能抢。
凌元那时觉得无理取闹,心里却早存了一份绮念。
他将来的妻子,会是美好柔软的人族吗?
慢慢的,脑海里便不受控制的勾勒人族的影子——圆润纯净的双瞳,搂着他的手臂,轻易就能抱起的身形……直到遇见方游,绮念成了真。
现在凌元才看透,并非绮念,而是执念。
“殿下,您不能进去!”
殿门外传来侍女的惊呼,但她们根本拦不住,加之凌元也未阻止,所以鹿闲很快就冲了进来。他脸色奇差,一见到凌元便开口问:“你要将我送走?!”
生死笔湮灭的消息根本瞒不住,南海形势复杂,难免有用上言灵的地方,而凌楚又向来细心,很快就发现了异常。
鹿闲被送回了龙宫,地位陡然微妙起来。
他正烦忧如何转变局势,就听到了这个消息,赤磷身为近卫断不可能说谎,凌元是真的要把他送走,还是送去最荒芜的云洲。
“为什么,我于龙族而言,难道是招之则来挥之则去的玩意儿吗?!”鹿闲双眸泛红,全身气息都不对了,剧烈地咳嗽,“就因为我没了生死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