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武叹了口气,道:“你要是说出来,你爹肯定很生气,也会很难过。”
说不定还会不要你了。
当然这话他没说出来,毕竟陈广仁对他这个外人都很好,对养了几年的儿子肯定也舍不得,但也不排除因为头上绿油油,从而迁怒小福儿的可能。
李武觉得他真的是太难了,小小年纪就要操心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不过最可怜还是小福儿,有娘还不如没有,不仅得不到该得的宠爱,这个娘还会乱搞事!
陈福倒是不会想这么多,父亲生气他倒是不怕,毕竟每回都是雷声大雨点小,不吓人,但他不希望父亲难过,家里这么多人,他最喜欢就是父亲了。
李武安慰了许久,陈福才决定保住这个秘密。
秘密是不能说,心里却莫名地愧疚,而且这份愧疚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浓。
李武倒是松了口气。
虽然很自私,但他是真的不希望小福儿变成跟他一样无父无母。
比起克死爹娘这些虚无的说法,野种更让人看不起。
前者到底是虚无缥缈的,谁都不能确认是真的,因此大多数人是不信的,要不然村子里的人也不会经常给他吃的,后者则是事实存在,谁都无法否认的,而且令人不齿。
他不希望小福儿跟他一样去领略那些人有意无意的恶毒。
孩子的烦恼并不会存留太久,很快陈福的生活就恢复正常。
不过他多了一项任务:一有空就盯着兰氏,不仅他自己盯,还拉上李武一起,让她不能去找葛猎户。
效果是明显的,接下来一年,兰氏再没有去过茅草屋。
次年正月十五,陈广仁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束侑,打算明天带陈福去找林老秀才,让陈福读书。
然而那天晚上他拉肚子了,他以为自己是晚上吃的鸡肉比除夕那天肥,又喝了冷水,这才不舒服的,根本没想过会有人在他吃的东西里下泻药。
次日,好几年没生过病的陈广仁虚弱到卧床不起了。
兰氏拿着陈广仁准备的东西,代替他和陈福去找林老秀才。
路上,兰氏在陈广仁面前总装得很温和的眼睛,此时正像毒蛇一样阴恻恻地看着陈福。
陈福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但还是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
兰氏气得咬牙,见周围没人,直接抓起他的胳膊先打了一顿屁股,又在他手上和腰上拧了又拧。
陈福痛得额上都冒冷汗了,但硬是没吭一声,寻着机会直接咬住兰氏的手。
他咬得特别狠,兰氏都有种手指已经被他咬下来的感觉,吓得连忙甩开他。
兰氏眼泪都下来了,看着陈福,气得浑身发抖,骂道:“逆子!”
陈福瞪着她不说话。
兰氏怕他再次咬自己,不敢再惹他,只是冷冰冰地对他说:“一会儿林老秀才教你认字,我不管你会不会,都给我装不会,听到了没有?”
陈福愣住了,显然没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他知道娘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这个娘。
但他没想过兰氏对这么对他,剥夺他读书的权力。
隔壁许大娘还不是大牛的亲娘,却都想办法让大牛读书,可他呢?
陈福从来没有一刻,这么希望兰氏不存在。
自从上次李武给他说了嫦娥奔月和吴刚伐桂的故事,他就很喜欢听这些,但从别的地方听不到,只能从林老秀才那里偷听,因此他还学了不少字,对读书这件事也是期待许久的。
但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他对兰氏很熟悉,一听她这话就知道她并不是因为他咬了她才说的,而是早就准备好了。
甚至父亲出事,都有可能是她搞的鬼。
过了好一会儿,陈福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冷声道:“你没有资格管这个。”
话说出来的时候,他都意外自己会这么平静。
哀莫大于心死。
他莫名想起曾经在林老秀才那里偷听到的话。
兰氏脸都青了,但因为担心有人来,就没有再耽误时间,把早就想好的理由搬出来;“你是哥儿,有什么资格读书?你若执意要去,我就告诉李武你是哥儿的事,看他还会不会跟你一起玩!”
这话如同晴天霹雳,劈得陈福张嘴许久都没能吐出来一个字。
兰氏看他这样,心里有种诡异的爽快。
兰氏冷笑着道:“如果你想一直当汉子,就给我乖乖听话,一旦你是哥儿的事情泄露出来,我就把你卖给县里那个打死了两个婆娘的刘大户,让他折磨死你!”
陈福浑身冰冷,他都不知道自己这天是怎么过的,跟个木偶似的被兰氏牵着走,启蒙的时候表现自然不好,林老秀才都不好意思要束侑,直接让兰氏把东西又拿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