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寥寥几句,卓钺已明白了如今达日阿赤的局面。
达日阿赤王年迈体衰,这几年估计是想传位了。可他的子嗣有些稀薄,算上郦长行才三个。大王子是正妃所出,按理说根正苗红,可偏生是个病秧子。
而二皇子的母亲出身自达日阿赤的宿敌——土馍忠,如果老二继承了王位,说不定过不了多久达日阿赤的草场便会被土馍忠吞并。再加上二王子是个跛子,连马都骑不了,这在草原人看来与偏瘫无异了。
郦长行是卑贱的中原歌姬所生,又是幺子,本来在这场王储争夺之中毫无胜算。
可谁知矮子里面挑将军,挑着挑着竟然挑到了他身上。
该来的人都已经到齐了。郦长行和呼兰木伦左右高坐,身后各聚了一群草原壮汉,楚河汉界分庭抗礼。祭祀正式开始,在大巫师的唱跳吟唱声中,草原人陆续上前将祭物投入篝火,跪地祈祷叩拜。
篝火前热闹非凡,可卓钺却没那个心思细看,他还在琢磨这几兄弟的事。
如今乌日更达濑叫郦长行回来的原因也很明显了。
郦长行曾经提过,乌日更达濑是拥护大王子的。可如今达日阿赤王病重,二王子虽然不良于行但母族势力强大,他未必会把一个病弱的大王子放在眼里。作为稳定局势的缓兵之计,乌日更达濑只好把郦长行召回草原,以防二王子篡位。
在乌日更达濑看来,郦长行应该只是个用来制衡呼兰木伦的工具。
可郦长行想要的,明显更多。
这就是一场风云诡谲的角斗。狼与虎争食,天上却又有猎鹰虎视眈眈,最后兔死谁手犹未可知。
卓钺想得脑袋都疼了起来,顿时又不禁暗自大怒:郦长行这兔崽子连个靠谱的母族都没有,唯一的友军还是乌日更达濑那两面三刀的奸诈小人。
就这,还敢和人家争王位?
活着不好吗?!
便在这时,大巫师的吟唱声一停,投掷祭祀物的人纷纷退了下去。人群中爆发出热情洋溢的叫好欢呼声,似乎在催促着什么。
却见对面呼兰木伦的身后骤然站起了一个八尺大汉,像个小山似得沉重地走了过来,蓦然指向郦长行的方向大声呵斥了些什么。
卓钺背心骤然一紧,郦长行抬手拍了拍他:“别紧张。祭祀后要举行三艺,他在寻找对手罢了。”
卓钺想了起来。的确在盛大的火祭之后,也会顺便举办热闹的三艺比试,其中便包括射箭、摔跤和骑马。古时候的游牧民族极为注重男子汉的骑射功夫,甚至会公开通过三艺比试选拔部落首长。
纵然对面来势汹汹,可这说到底也只是一个摔跤比赛,输了也没什么。
可就在卓钺略略放松下来时,郦长行忽然抓起他的手举向半空,笑着扬声说了什么。
卓钺愣了。如果他没听错的话,郦长行是在替他应战。
周遭众人短暂静了一瞬,随即瞬间爆发出震天的喊叫声,连那阔步而出的男子都嗷嗷大喊甚为激动。
卓钺猛地抽回了手,在震耳的喧嚣中转头冲郦长行怒道:“我说要去比了么?你举我的手干什么!”
郦长行幽深的绿眸看着他,似笑非笑:“卓哥,不过是一场摔跤而已,这对你来说是举手之劳吧。”
卓钺烦躁道:“这是你们草原部族内部的事情,我——”
郦长行猛地按住了他的肩。
那双五指修长的手扣着卓钺的肩膀,竟像是金刚铁钳一般。而郦长行看着卓钺的目光,更像是淬了冰寒的翠玉,让人看一眼便遍体生寒。
“卓哥,我不是说过吗,不要再提什么‘你们’和‘我’……”郦长行双目沉沉,“为了你的国家你的同袍和你的将军你都愿意奋勇拼杀,这一次,便当是为了我吧。”
卓钺沉下了脸。
二人再次对视了片刻。
半晌卓钺忽然点了点头,起身一把甩掉了外衣,露出一身精悍的肌肉线条。他的肩膀宽阔瘦削,腰却极细,那胸背线条像是被刀削出来的一样。
郦长行看着他的眸光沉了沉。
卓钺活动了一下脖子手腕,大步走到了那壮汉面前。众人见他应战,也兴奋得不能自已,又是一阵鼓掌欢呼声。
卓钺扎了个步子,眯眼打量眼前的这大汉。近看他竟要更高壮一些,往那一站如同一座小山一样,让人心生畏惧。与这样巨熊一般的人硬碰硬,定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还未等他想出对策,那大汉蓦然暴吼一声,足跟发力骤然向卓钺冲来。卓钺心中一紧,没想到这么大的块头移动速度竟然不慢,转眼就到了跟前,他躲闪不及只能就地打滚仓皇避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