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都是最务实的,他们并不在乎头顶的天姓什么,只要能让吃饱饭,皇帝老子换谁当都可以。他也不禁佩服守丹吉的这位札干将军。软硬兼施,恩威并重,轻轻松松便稳定了民心,还借机铲除了隐藏在城中的守军,真是好谋略。
真是奇怪。他不禁有些郁闷。这些草原游牧的不是一向就会抢东西么,怎么忽然连这些治国谋略都使出来了?难道是南下以后脑子开光了?
“卓哥。”郦长行轻轻叫了声,“难道城中已经没有咱们的守军了?”
卓钺紧紧颦眉,半晌摇了摇头,他还是愿意相信王戎和娄长风的。况且依这青年所说,两个月前城中守军就应该被肃清干净了,可根据几日前探子递出来的消息看,还有近百人的守军被人藏在了城内。
现在的问题是如何与他们碰头。
“喂,你们俩在那偷偷嘀咕什么呢?”青年抱着肩站在一旁,有些不满,“既然已经把我拉下了水,有什么消息不如共享。我也可以帮你们一把。”
郦长行打量了他一下:“你为何如此热心?”
“你傻么,当然是想赶紧离开这鸟不拉屎的穷乡僻壤啊。”那青年骂道,“少爷我是北上做生意的商人,倒了血霉赶上战乱才被困在了这里。我可和那些肚子吃饱万事不愁的愚民们不同!”
卓钺玩笑道:“看你这副落魄模样,恐怕生意做得也不怎么成功吧?就这穷困潦倒的回乡,不觉得丢人吗?”
青年脸上闪过一丝怒容,似被戳到了痛脚,冷笑道:“要不是赶上战乱,我的货会丢?我的生意会失败?……喂你要说就说,不说我就走了,留你们两个榆木脑袋的在这自己琢磨吧。”
卓钺也不生气,举起手嬉笑道:“好好好,我跟你说,你帮我们分析一下。”
言罢,他将所有的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得说了一遍。
青年抱着肩听了半晌,思琢道:“城中还有守军?这我倒是没想到。既然能帮着藏人,寻常人家定不可能这么热心,也没这个能力。那不是家大业大有地方藏人不愁吃饭的富户,便是本来和守军便沾亲带故的人家嘛。”
他想了想,又道:“我可以帮你去打听打听城中与守军有亲眷关系的人,富户你们便自己去找吧。左右这弹丸大小的城中就一家算得上富裕,城西姓郑的。”
卓钺又瞥了眼外面:“我们如此私下行动,不会被札干人发觉吧?”
“放心吧,城里有三千多人,谁能一一记住你们长什么样?”青年冷笑,“再说了,你们要提防的不是札干人,而是城中百姓。千万别泄露了你们是新来的、或是中原军,不然人家转头就能把你俩卖了换口粮。”
有了这青年的帮助,卓钺和郦长行很快便摸清了城内的局势。那青年说完后也急匆匆地出去帮他们打听消息去了,只临走前说了自己姓“符”。
符姓青年走后,卓钺和郦长行将自己的衣服处理了一番,撕扯得破烂些,又滚上了些许泥土。出门前,郦长行跟在卓钺之后问道:“卓哥,这青年可以信任么?”
“他不至于扯谎。”卓钺随口地道,“他是个聪明人,知道帮助我们对自己才最有利——”
郦长行盯着他:“卓哥怎知道他是个聪明人?”
“他……”卓钺猛地一顿,回头皱眉瞥了眼郦长行,“问那么多干什么?跟着我走就行了。”
郦长行轻声道:“我只是觉得城中危机四伏,蓦然信任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未免——”
“要说来历不明,你才是头一号吧?”
“——所以我觉得,只要卓哥你信任他,那便无妨。”郦长行话锋一转,乖巧道,“我相信卓哥。”
这小子的甜言蜜语真是顺嘴就来,卓钺懒得理他,扭头出了门去。
二人刚刚来到街上时还有些紧张,走了片刻后却发现并没有人在意他们。往来的百姓虽大多面黄肌瘦,但面色平静,对周遭环境并不警惕,似已习惯了封城后的生活。街上偶有札干士兵走过,也行色匆匆,根本无暇打量街上的行人。
他们按着那符姓青年所指的方向,一路寻到了那郑姓的富户家。
从郑家的门脸来看,这家人在战乱前的确算是有钱的。高高的院墙似刚被粉刷过,门楣鲜亮工整,连门口的两只石狮子都颇为威仪。若是札干人不曾南下,此时房檐之下应该还挂着新春的红灯笼,院子里还飘着过节时不曾吃完的糍粑糯香。
可此时,郑家那两扇院门全被拆了下来,有不少男性壮丁正推着独脚车匆忙进出往来,卓钺偷眼向院内一瞥,却见本来宽敞的前厅此时被各式风箱、火炉等东西摆了个满满当当,里面正叮里咣啷地敲打得热火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