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来到最后一拨没听过的人中间,只见有两人正争得厉害。他们争的是一些非王门士子攻击心学的言论,说心学充满了权术和霸术,充斥着欲望而并不纯粹,研究心学者,不过是想通过心学中的权术达成欲望罢了,而欲望在天理面前是低贱的,是该摒弃的。
正如朱子所言,应该“存天理、灭人欲”。
人群中有个年纪稍长者,见青辰听得认真,又是副生面孔,便道:“你们先别争了,咱们也听听新来之人有何见解。”说罢便转向青辰道:“这位小哥,你叫什么名字,可也愿意说一说?”
青辰一愣,头一次参加集会,她原本只是想听听的,根本没想到要在这些人面前发言。可是争辩的两人已是停了下来,大家都翘首以盼地看着她。
“诸位前辈,晚辈叫沈青辰。”她定了定神,先介绍了自己。
“我以为,心学也许教会了很多人使用权术,但更重要的,是它教会了我们什么时候不用权术。”
话音落,四座皆静。
半晌邀她发言的那人才道:“你是何时加入此门的?”
“我是……半个月前。”
原来争辩的其中一人不无震惊,“只有短短半月?竟能得出此言……”
在座众人面面相觑,继而不由一口一个“妙”字。
邀青辰发言的那人又问:“那你是由谁引入此门的?”
青辰看了看恰来到她身边的赵其然,赵其然笑了一下,代她答:“是宋阁老。”
“不怪不怪,原来是师从阁老。阁老果然具有伯乐之才,这些年发掘了不少的人才,今日这位确是叫我等自叹弗如啊。”
此桌响起了一片“啧啧”声,倒引得其他几拨论学的人也侧目望来。
青辰没想到会引来这么大的动静,自知对心学的研究远未及这些人,只是借用了他人的总结,有些不是太好意思。
正想说些什么,赵其然便道:“诸位,今日天色已晚,论学便先到这里吧。要赶着回家去的也该动身了,余下的便到二层歇息吧,已吩咐客栈备了膳,稍后会送到各位的屋里。”
秋冬交替,昼短夜长,青辰看了眼窗外,天果然已经快黑了。
老师还是不见下来,大约是还在二层忙碌。
赵其然送走了部分人,便领着青辰上了二楼,到最内侧一间房门前停下,“宋大人说你们今夜会在此留宿,这是你的屋子。大人的,就在你旁边。”
第46章
赵其然还说:“宋大人怕你闷,说是一会车夫会将你的猫送来。这屋里有一间净室,你若需要,可以让小二烧些水,简单洗洗。过一会儿小二就会送膳食来。”
青辰点头道了谢,抱着包袱进了屋。
屋里的陈设很简单,就只一架床,一张靠墙的简易书案,一把椅子。床上叠着两层靛蓝色的薄棉被,书案上搁着一盏红烛,正在簇簇地燃烧。
屋里果然有一小间净室。
不一会儿,小二在外头敲门,送了膳食来。青辰接下道了谢,想了想,对他道:“劳烦帮我送些热水来,我想净身。”
小儿点头应了是,去了。
青辰捧着膳食,看了看隔壁的屋子,门依然紧闭着。也不知道老师忙完了没有,是否忙得连膳都忘了用。她想去敲门问问,又怕打扰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去。
就着昏黄的灯火,青辰简单吃了点东西。不一会儿小二提来一桶热水,她便取了换洗的衣物,端了烛台到净室简单擦洗了一番。
沐浴出来后,只觉得秋夜愈凉,她取了件外衣披在身后。
把水桶提到门外时,青辰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没有听到老师那边一丁点儿动静。犹豫了下,她还是回了屋。老师惯来是忙得废寝忘食的,那么多朝事都指望着他呢,她不好打扰。
回了屋,青辰便从包袱中取出书册来看。她把今日所听所记的东西又整理了一番,边整理边慢慢消化,一时看到那副乌龟阵法图,又想起那个叫蓝叹的青年,他手上的那颗有点发黄的狼牙,还有虎口上的茧。
那人有他的责任和宿命,不羁的青年今后上了战场,便成了奋勇厮杀守家卫国的铁血将领。她虽比不上他,是救国救民的大英雄,但身为一个大明官员,她也有她自己的责任和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