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藤见主子的脸儿全白了,刚要劝说,就见贵妃一俯身将方才喝下去的茶都吐了出来。
慌得紫藤忙上前:“娘娘,娘娘!”
柯姑姑和木槿原就在外头,安排万方安和馆的人,这些日子一定不能到处走动,更不许鬼鬼祟祟,凡有不禀明两人就出去乱走的人,一律直接打发去慎刑司。
听到里头紫藤的声音,两人忙进去。
高静姝脑子乱七八糟的:永琮,永琮。
他已经不是她曾经看到的一个早夭皇子的名字。他是个眼睛黑亮,健健康康虎头虎脑的男孩子。他已经会说话,会从她手上接过布老虎,然后双手抱在一起对她笑,然后一字一句的蹦:“老,老虎,谢谢,贵娘,娘。”
他还会喊妹妹。
因着天热,高静姝带和顾去太后处只是按着规矩,或者太后要求,从不天天抱了去,永琮好几日不见,就像小海豹一样拍着手:“妹妹妹妹。”
甚至和顾会往永琪身上爬,也是爬永琮爬习惯了。
永琮虽然小,但也是个好脾气,有时候他也趴着,还让和顾压着他。但又想看看妹妹,于是翻个身,两个人就胡乱滚成一团,太后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柯姑姑的声音像是从云上传来:“娘娘,娘娘不要伤心,七阿哥吉人自有天相,会有佛祖庇佑。”
木槿已经去让乳娘把公主抱来。
抱着女儿睡眼惺忪,热乎乎的小身子,高静姝才落下泪来,她的眼泪滚在女儿的衣服上,和顾就哼哼唧唧扭了起来。
“会没事的,你七哥会好好的。”皇后跪在佛前。
云福, 永琏,你们在天上,要保佑弟弟。
她的长女没有名字,但怀着的时候, 皇后梦见过一片灿烂的云霞, 又希望孩子有福气, 于是早早定了云福这个小名。
也只有她自己知道而已。
她的两个孩子,已经在天上了。
上天不会这么残忍, 再夺走她的永琮。(注1)
纯嫔趴在榻上痛哭失声。
方才皇上一阵风似的过来,将门口通传的小太监一脚踢翻, 直接大踏步进来。
因纯嫔这些日子不太有伴驾的机会,夏日又热, 于是她只是穿了家常半新不旧的洋红纱袍, 头也没有梳起来, 不过是随意挽了一道用一对钗松松的插着。
听说皇上忽然来了, 唬的她不知如何是好, 头发也不整齐,脸上也没有脂粉妆扮, 如何能见驾。
谁知她还没站起来, 皇上便已经站到了屋里。
她只好万福请安。
皇上见她倒是闲适自在, 桌上还放着看了一半的话本子,旁边架着绣架子, 上面绣着两个胖胖的婴儿。
这幅绣样原是常见的阿哥肚兜花样, 可皇上此刻哪里见得着这个!
他拂袖砸了偏殿高几上的两个瓷瓶。
吓得纯妃立刻跪地瑟瑟发抖。
“居心不良!不敬君上!嫡子的事情也是你能置喙的, 竟去皇额娘跟前嚼舌根,想要探知嫡子之事!”
纯嫔如坠云雾,根本不知从何辩起。
连皇上接下来又痛斥什么都茫然听不清。只听见皇上最后一句:“不许再出门!”
直到皇上发完脾气又拂袖而去, 纯嫔还呆呆的跪在地上不知所以。
直到水清慌慌张张从外头进来,扶起纯嫔,说是皇后也去太后小佛堂跪经去了,只怕是七阿哥出花出的不顺。
纯嫔不由大哭。
太后皇上皇后三个把七阿哥看的眼珠子似的,她别说没动坏心思,就是有坏心,也根本伸不进手。提这个意思也不过为了讨太后的好儿罢了,谁料到七阿哥的花出的不顺,皇上没处撒气,就拿她做了出气筒。
难道她就是活该受着的?
于是趴在床上呜呜咽咽的哭了一整夜。
嘉妃对着外头的月亮,难道是天也在帮她?
当时宫里三位主位怀孕,最后唯有她诞下皇子。
可皇上居然给她的阿哥起名为永璇。
《晋书》上说,若不能用玉,可用白璇珠,是北斗七星第二星。可见在皇上眼里,八阿哥不过是跟着七阿哥来的,次于七阿哥的人。
永璇的满月礼办的还不如贵妃的女儿,虽然说起来贵妃位份更高,可永璇却是皇子呢。皇上这般意思,不过是有了嫡子后,不太看重这个儿子罢了。甚至因为永璇跟嫡子年纪差距的极近,皇上只怕更要冷落些。
嘉妃就盼着自己的儿子聪明出色些,等到两人前后差半年上了上书房,若是能将七阿哥比下去,那大位之争,就还在后头。
她不信皇上的偏爱,能蒙住他的眼睛,将皇位交给平庸的嫡子也不肯给庶子。
毕竟本朝可不是汉人那般认死理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