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世上又有几人能够理解这份恶呢……
——哥哥……我没怪过你,也没怪过任何人……但如果可能,我还是希望你能让这样的人不必成为恶人……
陆乘舟深吸一口气,稳住了音调。
“我可以死……但广陵城不可倒……不可乱……”
“所以大家如今……就为我做个见证好了……”
李先生察觉到了什么,脸色骤变:“陆城主!你莫要太过忧虑,你的伤势万不至于提到死之一字!想想你这么多年的辛苦,想想你这么多年的煎熬!陆城主,你甘愿就这样半途而废吗?!”
李先生想要阻止陆乘舟,然而在众门派弟子面前、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却只能以这样的方式隐晦提醒陆乘舟。
但陆乘舟没有理他。
陆乘舟第一次漠视了这位来自道盟的李先生的话,第一次没有在这位“副城主”面前退让。
他稳下了语调,沉声道:“以我第二任广陵城城主陆乘舟之名,我在此心甘情愿将城主之位交给谢非言谢道友。”
“从这一刻起,谢非言谢道友便是广陵城名正言顺的主人。所有与广陵城有关的事宜,都可由谢道友做主、发号施令,广陵城麾下任何人都不可违逆。”
“此言,天道为证!”
雷声骤响,像是回应陆乘舟的誓言。
那雪亮的雷光,照出了李先生青黑交加的脸,也照出了谢非言惊愕的神色。
谢非言忍不住想到了陆乘舟手中紧攥的纸团,想到了十年前陆乘舟的随波逐流默然无言;他想到了道盟在广陵城上的拉锯战,想到了那份被弃之河中的计划书……
他深深看了陆乘舟一眼,微微拱手:
“必不负陆城主所托。”那万里凝冰的怒涛, 终于在层层叠叠的海浪下破碎了,沉入黑暗海底。
沈辞镜并未补上一剑,因为他知晓这件事治标不治本。
如今最叫他奇怪的是, 这些海兽,到底为什么一定要来广陵城?
只见在沈辞镜的注视下,更多的海兽从黑暗的海底涌出。它们长着各种稀奇古怪超乎常人想象的模样, 近乎着魔地向着广陵城的方向奔去, 一路上其实也并未主动攻击人类——它们只是在攻击挡在它们面前的一切。
如果是船只巨石, 那就统统砸碎;如果是灯塔城墙, 那就全部推倒……而如果是带有生命的东西,比如说阻拦它的凡人, 那就全部吃掉。
它们像是中了咒,又像是着了魔, 为了一个人类无法知道也无法理解的理由, 狂热向着广陵城最高的地方涌去。
如果人类想要逃命, 其实非常简单,只要抛弃家园, 抛弃家中的老弱,避开它们的脚步, 然后离开这片海域, 那么自然能够保得性命。但人们却不可能放任这些海兽闯入自己的家园。
于是他们拿起手边最像武器的东西, 或许是木棍或许是斧头,而后在镇海卫的组织下,凭着一腔血气之勇拦住这些海兽,但这些……这一切毫无组织性的微弱反抗, 到底是一盘散沙。
这是一场人类与异类的战争。
但人类却率先失去了自己的将与帅。
沈辞镜并未被这样血肉纷飞的惨烈所震慑, 但同样也没有急着出手去救这些人类。
他的面容是冷的, 他的心也是冷的。他用这样冰雪一样冷酷的目光,将这战场搜寻了一遍又一遍,最后,他视线定格在远方的黑暗海面,确定了那一缕如坠深渊的黑暗怨恨的由来——一个漆黑的海底漩涡。
而这里,则很有可能是这些海兽出现的源头。
沈辞镜毫不犹豫,在月下纵身飞向海面,踏浪而行,而后无声没入这黑色的漩涡之中。
而在沈辞镜消失没多久后,很快,又一道身影从月下飘然而来。他凝视这漩涡数秒,很快下了决心,跟着沈辞镜跳下。
·
城主府内,随着谢非言接任了这城主之位,陆乘舟松了口气,再度倒了下去。
谢非言在陆乘舟的脉搏上搭了搭,发现这人虽然伤重得只剩一口气了,但这口气应该还能吊许久,便将他先放在了一边。
现在最重要的,是抵御海兽,平复动乱。
此刻,系统界面中,那个一直显示为“不可操作”的广陵城模型,终于成为了彻底的金色。所有的建筑图纸、建筑区域,统统解锁,就连敌我位置、数量,都清清楚楚地显示在了地图上,还可以随时放大缩小,甚至是投影,与身临其境也没差别了。
时间紧迫,谢非言来不及惊讶这骗氪系统的强大功能,迅速查看了地图的敌我位置与对抗情况后,就开始下令。
“红衣卫。”
“……在。”
这么多人的注视下,红衣卫的指挥使司空满不可能当谢非言不存在。更何况谢非言的目光已经看了过来,那是比十年前的“宁斐”更深重的威严。时移世易,二人如今的地位早已不可同日而语,无论司空满心中如何做想,此刻的他也只能听命于谢非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