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嫣无心理会这坑货。
她寻个光洁的地面,微微倾了倾蜡烛,蜡烛油滴到青石板地面上,谢嫣趁它还未干涸凝固,眼疾手快将蜡烛黏了上去。
她一连点下四五根蜡烛,殿中顿时亮堂起来。
年幼的萧X还兀自抽泣,嘴里不断挤出毫无头绪的言辞,谢嫣听在耳中生疑,抬手拨开他身上裹着的被子,抚上他的额头。
掌下的肌肤有些凹凸不平,灼烫温度传至谢嫣掌心,激得她心惊肉跳。
这温度,她粗略估计一下,至少也有四十度!这么小的孩子,他们竟也忍心对他下如此毒手,虎毒尚且不食子,萧乾这般行径也太过狠毒。
谢嫣十分喜爱孩子,上个世界筠年他们几个出生未久,她便推了嬷嬷乳母的照料,哺乳等事亲力亲为,从不假他人之手。
如今对着这高烧不退的萧七,谢嫣心中隐隐作痛,恍惚间仿佛又回到筠年他们年幼之时。
太医院看在卢仲的面子上,特意拨了些药材过来,因他们都知晓萧七的身世,送药材也送得极其敷衍。
卢嫣本身就自带有岐黄之术,谢嫣附在她身体上,也承了宿体这项天赋。
她揭开身旁小篮子上的布巾,仔细翻了翻里头的药材。
这些药材都是太医院不要的,别说是哪年哪月炮制出的,光看药性无非都是些缓解病痛之药,于萧七的高热没有半点用处。
然而放任他再这样继续烧下去,虽然不至于烧死,可万一烧成个傻子,上对付不了萧乾,下勾搭不得周锦烟,谢嫣这个任务就可以算作完全失败。
谢嫣架起从内务府夹带来的红泥小火炉,废殿前有一口井,井边还置放着一个缺口的木桶。
井水表面浮起许多浮尘,谢嫣握紧绳子扔下木桶,过滤许多次才勉强打了桶干净的,她掬了捧井水,反复嗅闻它的味道,确认没有异味后才灌入紫砂壶里。
谢嫣往炉子里添上许多柴火进去,火上热水不一会就烧开。她挑选几味能缓解病情的药材,翻手放入壶里煎煮。
苦涩药味缓缓于殿中弥漫开来,谢嫣打湿怀里绢帕,伸手拧了几下,叠好搁在萧七滚烫的额头上。
小团子因这冰凉的触感不自觉颤了身子,双目微微掀开一丝缝隙,似乎想瞧瞧面前的人是谁,不过须臾却是慢慢阖了回去。
谢嫣不停替他换水擦拭全身,等药汤煎开,又小心翼翼准备替他喂药。
他咬紧牙关硬是不肯喝,洒进去的几滴药汁全部被他一口吐出。
谢嫣揉揉他消瘦的腮帮,像哄云依那样温柔哄他道:“小乖乖听话,喝完药就不烧了……”
萧七嘴唇依稀嗫嚅下,谢嫣舀过半勺药汁,低头吹了吹送到他嘴边。
“小七乖。”
他犹豫地松开牙关,谢嫣担心又弄哭他,故而动作尤为小心。
下半夜殿外的雪勉强停下,萧X的高烧总算退下去,额头仅仅有些余热。
谢嫣伏在他身边,睡得迷迷糊糊时又听他压抑的叫唤。
“冷、冷。”
谢嫣的奶妈子人设一秒上线,她猛然抬起头,伸手钻进被衾里摸了摸他的肌肤,她方一伸手便仿佛触到一片冰湖,寒凉得令人心惊。
谢嫣将他连人带被子卷入怀里,她敞开衣襟暖暖包裹住他小小的身子,一手轻拍着他的后背。
他后背嶙峋的骨头硌得谢嫣有些疼。
谢嫣长叹一口气,这孩子,也太可怜了。
借着昏黄烛光,谢嫣终于看清他的生得有些狰狞的五官。
萧X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仅有左脸颊处是完好的,其余的地方均覆盖着厚重的疤痕。
疤痕色泽暗沉,想来也是经年累月积累下来的老伤。
他眼角还挂着泪珠,小手攥紧她颈项上的长生锁,在她怀里缩成一团。
这副神色……绝不是叶之仪应该有的。
无论是慕君尧,还是殷祇,抑或又是叶之仪,他们的音容笑貌早已牢牢刻在谢嫣心头,比对眼前这个气息微弱,与他们浑身气度迥异的孩子,谢嫣一颗心渐渐凉透。
事不过三,她注定会和他错过,这明明是人世常理,可她的心,眼下竟如刀割一般疼痛。
他的悲、他的怒、他的喜,还有他抱着她,在她耳边絮絮说起情话的样子一一浮现于谢嫣眼中。
她忘不了他,生生世世都忘不了。
谢嫣搂紧怀里的孩子沉沉睡去,梦里依然是无人问津。
她第二日是被一道充满戾气和警惕之意的目光生生看醒的。
那目光宛如一尾游蛇钻入谢嫣五识,又顺着她血液潜游,似乎伺机便要和她拼个你死我活。
起床气四散,谢嫣陡然一惊,立刻从梦里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