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岸那头隐约有断断续续的琴声传入长亭中,容太后忽而挑眉,意味深长道:“你心仪的姑娘是哪家的女儿?要是今日,她也随母亲来这丞相府里做客,你不妨带她过来见见我。”
容倾依然不为所动,眼睛眨也不眨随口扯道:“她素来认生,见了姐姐只怕会吓得腿软,改日再说罢。”
容太后有些狐疑道:“果真是如此?凭你的性子,什么阵仗不曾见过,那些胆小如鼠的姑娘,你只怕是避之不及,哪里有什么闲功夫喜欢她们……容倾,你是诓我的吧!”
“姐姐竟是连我也不信?”容倾神色越发诚恳,“不论是哪家的姑娘,陡然被太后宣见,谁人不是战战兢兢,生怕有丝毫的行差踏错?等过些日子,等我将锦亲王府这桩事料理得干净些,再领她一同拜见姐姐不算迟。”
容太后也觉他此言有理,如今京中形势迫在眉睫,并不是谈婚论嫁的好时候。若能趁此时一举搜出锦亲王府勾结外党、结党营私的罪证,重创八王爷一派,她们姐弟二人也无须再这般避讳太多。
隔了一条半宽不宽的河流,容太后掀起帘子一角,顺着琴声指引,远眺不远处那座人来人往的楼阁,她叹了口气道:“那就顺着你的意思,等事情有了眉目,再将她带入宫中给我看看也不迟。”
河面上不断吹拂过来的微风偶尔揭开帘子一角,因着四周帷幔将亭内遮掩得严密,加上周遭假山植被茂盛,始终不曾引得旁人注目。
高颖已经搁下手中狼毫,她垂眼望着笔下的一团物事,有些难以容忍地别开头去。
谢嫣忍住笑,双手按住颤动不止的琴弦,起身略一颔首:“献丑了。”
君锦玉那支队伍陷入一片死寂,半晌才有几个人后知后觉抚掌而叹。
待她们稀稀拉拉拍了几下,不意瞥见满面委屈的君锦玉,方才如梦初醒。思及君嫣嫣还属于高颖她们那队,几个人不好拂了君锦玉的面子,只得不无尴尬地垂下手腕,通通缄默不言。
谢嫣她们这队先行比完,接下去比试的,就只剩下君锦玉与唐菱二人。
高颖甚是喜出望外,起身朝谢嫣狠狠扑过来,搂着她喜极而泣:“你这丫头,什么时候学的琴,可害我白白同她们生了一场气!我早就说过,这彩头我们这队十有八.九能得到,眼下一看果真如此,我倒要看看,她们还有什么计策能糊弄过去!”
谢嫣安抚她一两句,牵着高颖正要往台下走,却有一抹娇娇弱弱的声音在她身后幽幽响起:“嫣姐姐,你是何时同旁人学的这些?”
谢嫣扭过头来,见君锦玉咬住嘴唇,惴惴不安道:“这些时日你初回京城,也没见你同母妃说起过……我倒觉得没有什么,可姐姐若不说个清楚,只怕在座的各位姐妹都会心生疑窦,继而疑心姐姐、疑心整个王府……”她顿了顿, 盈盈杏眼映出几分惊惶与担忧之色, 神情依旧还是那番我见犹怜的柔弱韵味, 君锦玉慢条斯理轻声开口:“继而保不准怀疑我们王府, 许是会与什么人私交甚笃呢……”
她道出这番话后,弯若新月的细眉轻轻挑弄起一抹愉悦弧度,已经断定谢嫣接下来必会答不出个所以然。
谢嫣落在她面颊上的目光清清幽幽,却并未立即替自己辩驳。
她如此沉默寡言,瞧在君锦玉身后那群拥趸者眼中, 乃是心虚之态, 反而愈发认为君锦玉所言格外占理。
四周低语声渐起, 先前第一轮接不出飞花令的那个姑娘, 攥紧双拳鼓足了极大的勇气慢悠悠开口:
“锦玉说得是, 君嫣嫣你自小长在定州,估摸着连琴棋书画都不晓得分别是什么, 又怎会通习琴技?若说你是回京后才寻人教习的……别提是我,怕是在座的诸位姐妹都不会轻信。”
她此言一出, 四下频频有人点头赞成,应和声迭出。
“是啊!要君嫣嫣你早说你会抚琴,我们也不会挑你出来。锦玉是不会耍弄刀棒的,就算今次你赢了, 也是胜之不武。”
“依我看, 谁都听闻你初初从定州回京, 以前的日子过得极其不好, 又哪里有机缘学这些……容我肆意揣测一二, 锦亲王府敌人众多,莫不是有人获悉锦亲王府嫡女回京的消息,借此机会偷将个细作换了进来……自然我也只是看多了话本子,胡乱说笑给诸位听的。”
……
这话放在旁人身上逗个趣也就罢了,锦亲王府里出的这桩事已闹得满城风雨,市井巷口说什么的都有。
有的人不曾听闻此等奇事,自然觉得两位姑娘的境遇匪夷所思。
以往的猜测原先只是空穴来风,做不得太真。今日陡然被人提到明面上猜忌,即便锦亲王府不会错认血脉……可连鱼目混珠这种事都会发生,又还有什么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