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玄策自然知道。
那时他才去军营三年,也就十五岁上下,因为战功显赫,以十五稚龄担了副将一职。那是一场阴谋之战,当年他初出茅庐,自然不可能精明得过常年征战沙场的老将。
他被上头的林将军派出城门,到大漠去埋伏边夷军队,他等了三日,饥渴交加烈日炎炎,最后当然不可能等到。因为边夷军队不知何故,突然改了道,直逼城门,打得肖老将军一支猝不及防,那一战极为惨烈,肖老将军惨死,成了边关久久不散的沉痛。
他无功而返之后,得到的,便是这个噩耗。
上头说军营出了叛徒,需要彻查,但这件事到最后,却是有始无终,军营再无人提起。
至于背后隐情,他也查过,但每每有些线索,最后都断了,凑不成真相。
“当年,皇后瞧皇兄在边关大放异彩,恰巧那时太子犯了事,父皇与近臣提过有意废太子重立,而中意之人,便是皇兄。这事被皇后知道了,伙同林将军与当时的副帅,设计你出城埋伏,再将消息透露给边夷,最后让肖老将军迎敌,一石二鸟,想除了两个眼中钉。至于结果嘛,皇兄也看到了。”
“他们派人去皇宫藏皇兄通敌的罪证,想要人赃并获,但不知为何,被雅妃察觉。敌人逼近,她一介不受宠的嫔,人单力薄,自然只能以最笨的办法,将罪证藏到自己寝殿,替皇兄顶了罪,被皇后逼死,再扔到井里。”
“这便是当年事件的经过了。”
经过并不详细,但足够骆玄策拼凑出当年的凶险境地,他难以想象,雅妃那么温柔胆小的女人,如何周旋在皇后那群饿狼之间?
她该有多大的勇气,为了护着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儿子,明知是死路,还毫不犹豫奔赴?
那个温柔沉静,护他几年安稳的女子,伟大到不可思议。
瞧着骆玄策周身翻腾的杀意,骆向端一笑,吩咐人再送一份餐食,转身离去,步伐轻松。
信我
宁祺拎了食盒再回来时,骆玄策还坐在原处,分毫未移动。
骆向端还是害怕多生事端,守卫多派了一倍,隐在暗处将牢房围得水泄不通,是以,宁祺也不敢再多言,被暗卫听了去,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他走近骆玄策,握住他温暖的大掌,头一次握到满手的冷意。
骆玄策似有所觉,反手握住宁祺,无声对视。
宁祺在他掌中轻轻笔画。
等最后一笔落下,两人相视一笑,紧紧握住对方的手。
宁祺拎了食盒退出去,骆玄策盯着那道背影许久,久到消失在转角土墙,久到眼眶酸涩,这才收回视线,又盯着掌心良久,抬手放到唇边,虔诚印下一吻,终于绽放出浅浅笑意。
他说:阿策安心,信我。
*
翌日,子午门前站满了人。
北域王将被以谋乱之名处斩的消息,插了翅膀一般,不出一个时辰便传遍了皇城大街小巷。
子午门前,百姓肩挨着肩,来为这位大骆战神送行。
更有甚者,直接掩面而泣,场面之悲壮,一时令人动容。
这种悲壮一直持续到正午,端王作为缉拿叛臣的头号功臣,自然不可缺席,但他以不忍亲兄弟在面前行刑的由头,避了开来,不知内情的百姓却对这位端王的做法生出好感。
毕竟这是人之常情。
倒使他赚了一番人心。
刑官瞧人越聚越多,已经将子午门围得水泄不通,而人群中没有那种此人当斩的悲愤,更多的是依依不舍和高呼北域王无罪。
这样诡异的场景,他当了几十年刑官,也从未见过。
往常那些个处斩的犯人,哪个不是穷凶极恶,罪大恶极,就算处刑也难以平息民怒。
北域王全然颠覆了他的认知。
但想到自己家中老小,刑官咬了咬牙,取出文书,当众宣读北域王的‘罪证’。
这些个荒唐莫名的罪证,饶是他都不敢相信,更别说拥护北域王的百姓了。
忽然,人群中冲出一个衣衫褴褛乞丐装扮,三十岁上下的枯瘦男子,他神情愤愤,眼眶泛红,不管不顾大声嚷道:“放你娘的狗屁!北域王堂堂大骆王爷,统率北境几十万兵马的大元帅,岂容你这般污蔑!”
“放肆!来者何人!”
“好说,在下出身北境,四处乞讨为生。当年北境闹荒灾,百姓将士食不果腹,皇城赈灾粮食被贪臣层层昧下,是谁遣人回了皇城,将家底搬空,换了粮食救济百姓?是谁常年征战沙场,护我大骆百姓不被边夷践踏?狗官,谋害忠良,助纣为虐!”
“休得胡言,你一个乞儿,妄议皇族之事,可知该当何罪?”刑官被激怒,竟用了威胁之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