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世为人,她自己都说不清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当淡淡的惆怅漫上心头时,她竟然很想回头看一眼。
十里红妆惹人眼,风光大嫁动京城。
不知有多少人艳羡,又不知有多少人嫉妒。
花嫁绕长街而行,驻足观看的百姓不时发现惊叹之声。惊叹那晃花眼的嫁妆,惊叹前头那开路的仪仗,更惊叹护嫁的柳卫。
哪家女儿出嫁能如此风光,怕是皇后也不过如此。
人群之中有一道嫉恨惊恐之声:“她竟然还是嫁了…为什么她还能嫁给公冶楚?我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办?”
这是一道女子的声音,白衣加白色的帷帽,端地是一个书香贵女的装扮。她的声音湮没在世人的议论声中,谁也没有注意听。
花轿内的裴元惜心情起伏,她算是两次同嫁一人。比起第一次时的平常心,这一次竟然生出许多道不明的思绪。
想到自己再次嫁的那个男人,不知为何她有一种尘埃落定之感。仿佛是冥冥之中的注定,又仿佛是与生俱来的宿命,她好似只能嫁给那个男人。
前世种种如走马观花,观的人是她,乱了心的人仍是她。
花轿落地时,她的心高高提起。
踢轿门、跨火盆、射箭,迎门之礼倒是一样都没有落下。接下来是拜堂、送洞房、挑盖头、喝合卺酒,公冶楚极其配合。
他太过配合,反倒让更让官媒和下人战战兢兢。
礼一成,所有人恨不得多生出两条腿撤离。
都督府宾客少,稀稀摆了两桌。朝中官员大多礼到人不到,不是他们不想来,而是他们不敢来。所有人更愿意挤在宣平侯府,也不愿意在公冶楚手里讨一杯喜酒喝。
是以今日侯府那边宾客极多,热闹非凡。
喜房内龙凤烛摇曳生影,火光映在公冶楚的脸上生出暖色。从裴元惜的角度看去是他完美的下颌。冷硬的侧颜少了平日的不近人情,多了几许烟火气。
这男人长得可真好,她想。
幽香袅袅,一应家具皆是她的陪嫁。
她坐在雕花刻鸟的拨步床边,只觉得太过安静。心跳的声音清晰无比,像是不受控制一般。似乎什么东西想要破土而出,又生生被她压下去。
他怎么还不出去?这么大的个子杵着叫人好生不自在。
“大人不去招待宾客吗?”
“你觉得他们敢让我招待吗?”
那倒是。
“大人也累了一天,不知早些去休息。”
她顶着沉重的凤冠,感觉比上一世封后大典还要累。凤冠压着她的脖颈,头上一轻之时她听到清冷的男声。
公冶楚说:“好,我们归置吧。”
对上男人深沉的眼神,她花容失色。
这怎么和说好的不一样。说好的彼此安好,说好的随她自在,怎么突然变了?
两人四目相对,一个是眼神威压步步紧逼,一个心如撞鹿寸寸后退。他的强势一如他的人一般冷静,而她则是心有余悸说不出是害怕还是期待。
龙凤喜烛燃得欢实,烛光跳跃着像是在欢呼鼓舞。
上一世做过夫妻,若说她害怕是床第之事那未免显得太过矫情。她的害怕不是在他,而是在她自己。
那是一种连自己都无法掌控的情绪,她害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至于期待更是复杂,令人难以启齿。
虽说上一世大多数的深情皆是她刻意为之,如今想来或许在那些虚情假意的表象之下她其实并不讨厌他,甚至可是说得上有些喜欢。
如果他出尔反尔,她也没有什么好纠结的。
“你以为我要做什么?”他说。
她干干一笑,“我没有以为大人要做什么。”
他眉眼舒展,似乎心情很是不错。“今日我们大婚,若我今晚不留宿新房,旁人还道你不得我心。”
“大人,其实我不在意这些的。”
他看着她,眸色深得吓人,“我一直未娶妻,府里也没有妾室通房,你可知世人背地里是如何说我的?”
这个她知道。
朝臣百姓皆惧他雷霆手段,畏他噬血性情。畏惧之余自是有不少诋毁之声,说他杀戮太重断了子孙根。直到她被册封为皇后,还有不少人在等着看她什么时候被废。
上一世她在初听这些坊传之时,还曾几番犹豫。暗道断了子孙根的男人要如何虏获,万一适得其反丢了性命怎么办?
后来大婚之日,他食髓知味般不知倦足的索取差点让她对男女之事生出恐惧。忆起那狂风暴雨般的新婚之夜,她现在都腿软。
好在那一夜过后他有所收敛,否则她怕是会死在他的龙榻之上。心和身体同时颤抖起来,她觉得自己穿得有点多,屋子里有点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