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乔兮水第一次听见除却安兮臣之外他人的惨叫声。
恍然间,他仿佛第一次站在了这本书里,真真正正的发觉到这是个活生生的世界。
不止安兮臣是一场悲剧。所有被牵连进来的人原来都还有那么长的岁月,还有那么长的路要走,但因为这一个早已死了的人要为涅术献身,无论是否愿意。
岁月的齿轮就这样被强制扭曲,鲜衣怒马成了一场痴妄。
他本以为他人都是被蒙在鼓里的。他知道安兮臣有罪,但也仅仅是知道罢了。他原本以为他有苦衷,他并非罪有应得。
可在这一阵崩溃绝望的哭叫声中,他怔怔的想。
安兮臣有罪啊。
他杀了那么多人,他怎么可能没有罪。
他杀了人,他夺了别人的命,夺了别人的未来。虽有苦衷,但罪不可抵。
“放过我!!”
有人在他耳边哭喊。
“道长!!求求你,放过我!!!”
又有气若游丝的声音夹在其中。
“杀了我……”有人叫道,“给我……一个痛快……”
有人嘶喊,有人哭泣,有人求饶,有人求一死。
好一个人间炼狱。
不知过了多久,周围安静了下来。乔兮水却反倒浸在了这些怨灵的情绪里,垂首在膝间,不多时,果然喉间一甜,喷出一口血来。
安兮臣正欲碰他,结果被一口血喷到了手上,愣了一下,转而语气微怒道:“怎么还吐血!?”
“……师兄。”
乔兮水咳嗽了两声,深吸了一口气,哑声道:“你……杀了多少人……”
“我怎么知道有多少!”安兮臣气急败坏道,“你别再想这个,你若是再吐怕是得失血过多去见阎王了!到底怎么回事!”
“这话……是我问你!!”
乔兮水也失去了对他的所有耐心,一而再再而三的碰壁让他看不到任何曙光。纵使他脾气再好,也没办法再跟他这榆木脑袋好声好气的耗下去了。
“你为什么总一心要去死,你稍微从自己那块地方里走出来一会儿……就比登天难吗!?这世上还有人惦记你,有人想救你!!你凭什么就看不见!?”
他越说嘴里的血就越是向外咳,眼睛越来越红,安兮臣见他吐的血越来越多,说的话也越来越咄咄逼人,气火渐渐消了去,心中那些不安变作了惶恐,仿佛遭了当头一棒似的,说不出话来:“……我……”
“你别逃了!你那点蹩脚的演技连我都骗不了,你以为能骗得了谁,最多能骗骗你自己!我是乐意为了你上刀山下火海,但我不乐意我做这些的时候你一点变化都没有!!我不想喜欢一块石头,你他妈怎么……!”
他话说到一半,忽然猛然一大
口鲜血自口中喷出,一下子把他的话掐断了。
安兮臣一惊,见他双膝一软,连忙上去一把扶住了他,将这失去了大部分力气好似化作张薄纸的躯体抱在怀里。
乔兮水气火仍未消,被他抱在怀里,仍不甘心的哑声叨叨着:“我……”
“先别说了!”安兮臣忙慌乱地制止道,“你别说了!等你好了再说!”
乔兮水忽的笑了一声,道:“……你不说你马上……要死了,你死了,我找谁说去啊……”
安兮臣被这话塞得如鲠在喉:“……”
“……我跟你说……”
乔兮水猛烈的咳嗽了两声,声音比先前来的更虚弱。
“……我打小,就没见过死人……从来这儿开始啊,也没见过……你跟方兮鸣一个样,护人护的比谁都好。”
“清风门、演武场,再到你的屋檐底下……我从未见过谁死。今天这些也不是……或许是我太没见过世面,这些东西……也都曾经是活人吧?”
“……我从前以为,你有苦衷,所以你杀人……也只是杀人而已。”
“……我是个混蛋。”
他说。
“你杀的人……也和你一样。”
“对。”安兮臣答道,“……和我一样。这不是你的问题,人是我杀的,和你没关系。我本来就明白,我杀了人,夺了那么多人命,也该有被杀的觉悟。”
乔兮水只愣了一下就明白了。
是吗。
是这样吗。
……是的。
安兮臣并非不听他的话,也并非不明白有人想救他。
只是他骨子里自负又刻板。或许是清风门的人骨子里生来便如此清正,他和方兮鸣一样,他也明白苦衷归苦衷,罪名归罪名,两者不可同一而语。
他明白自己杀了人,明白自己是个罪人,哪怕罪不由衷,但那也是他犯下的血淋淋的罪。
他只是想
“我该偿罪。”他说,“我杀了人,我就活该死而谢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