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自觉加快脚步。
这会儿满堂弟子都聚到外院了,内院反而显出几分冷清。
花草随风而动,簌簌作响。
温素雪直奔偏殿。
殿里却空无一人,连做登记的弟子也不在,只有那簿子还没来得及合上,落了个款。
——“钟啾啾”。
钟。
温素雪没问过她为什么要姓钟。
少年胸口闷了一下,尽量不多想,抿了抿唇,转身去厢房那边。
不料刚穿过拱门,便听见有人说话。
一个清朗:“韶慈师兄这是什么意思?”
另一个严肃:“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陨星与韶慈杵在小院中,气氛莫名,似乎在互相揣测。
片刻后,陨星手指叩了叩扶手:“不知道什么意思是什么意思?”
韶慈惆怅:“我没弄明白我徒儿的意思。”
陨星:“哦?”
那和你抬这么多东西来我问世堂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
韶慈看向远方云天,青山如黛,他无比凝重。
昨日,阿棘找到他,说让他知会陨星一声,他要和钟啾啾住在一起,方便修炼。
住在一起,方便修炼。
每个字都暗藏玄机,引得老父亲深思。生怕会错意,惹得徒儿更加不喜自己。
所以韶慈来了。
“虽然我没弄明白阿棘的意思,”韶慈斟酌道,“但我寻思着……”
“他应该是叫我来提亲的意思。”忘了是哪一年的七夕节。
柘阳城的七夕向来热闹, 城郊有座缘花台,一到节庆日,临近好几个城的年轻男女都会来这里求签。
那时候温素雪他们年纪还不算大, 刚情窦初开, 七夕节总有些异常的活跃。
大家在缘花台分别,说好玩完后来这里集合。
一众人有去赏花的、有去品茶的, 啾啾则很有兴致地去了红桥, 桥头上有小贩卖花笺, 说什么“在花笺上写上某人的名字, 就能让那人喜欢你”。
温素雪对这些不感兴趣, 满脸写着不想参与,陪啾啾去买了一张花笺。
既然拿到了, 那便写吧。
他盯了好半天, 写了个“棠”, 第二个字却迟迟没有落笔。转过头, 看见啾啾和他一样纠结, 过了好半天, 那张花笺还是空着的。
片刻后, 她终于俯身提笔, 趴在那儿, 一笔一笔,很认真。
点、点、横沟、横——
温素雪微微皱了下眉,收回视线,又恢复了一脸淡漠。
那张花笺,他到最后也没写上第二个字,就那样挂在了桥边红绳上,没入许许多多花笺中间, 被风一吹,起起伏伏,很快就分辨不清。
棠什么?
不清楚。
那天他没等啾啾,沉默地回了大花台,在那里见到同样一脸不太感兴趣的棠鹊。她总是对这些露出早熟的无谓,仿佛在面对一群幼稚又迷信的孩子。
树荫下的碎光落在她脸上,让人想到傍晚秀丽的彩云。
少女歪头看他一眼,关心:“阿鸠怎么没和你一起?”
提起棠鸠,温素雪睫毛颤了颤。
不答反问:“你怎么一个人?要我陪你去猜谜吗?”
今天大部分活动,都必须两个人一起参加。
棠鹊一贯喜欢猜谜的。
少女摇头微笑:“你陪阿鸠吧,我喜欢看你们两个在一起。”
温素雪默了一会儿,抿唇望向他曾经偷偷喜欢过的少女,心一瞬间提起了。
他听见身后啾啾的脚步,也听见自己叫嚣着劝阻自己的沸血,垂下眸子,不知道哪儿来的别扭祸心。
说,“可我不喜欢。”
可我不喜欢,和棠鸠在一起。
啾啾蹦蹦跳跳的脚步一停。
后来,七夕节过完。
那些可笑的花笺都被扯下来,撒满一地,被人用大笤帚扫在一起。
温素雪去书院时经过了那里,奇怪的是成千上百张一模一样的花笺中,他一眼瞧见了啾啾那张。
熟悉的字迹。
上面果真没有写温素雪的名字。也没有其他少年的名字。
写的是——
“家人”。
她希望家人能喜欢她。
……
温素雪眉眼间有郁气旋开即合。
“温师弟?”背后突然传来声音。
少年一顿,乍然从时间另一头回到现实,带着花香的风吹在脸上,满目茫然。
“你不是要找啾啾师妹吗?啾啾师妹在这呢。”
温素雪好半天才转过身,瞳孔里落了白墙梨花,仿佛落了雪。
啾啾保持着不远不近地距离,与他疏远:“温师弟,有事?”
“我……”温素雪张了张嘴。
想说,我来给你送法器。
然而话没出口,便突然抿起唇角,视线凝向她身后:“你背后,是法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