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筝听这话就是在钢丝索上左右横跳,似乎马上就要说出,“琳琅啊,你想起兵就起兵吧”这种意思。
幸好老太后及时将话音一收,也已经吓出了柴筝一身冷汗。
她倒是明白为何老太后会忽然说出这样一番话——
近些日子,有传言说先帝遗诏出世,入了柴国公府,只不过谁也不敢去确认,弄不好可就是诛九族的罪名,何况当年先帝有没有留下遗诏都得另说。
赵琳琅一直在床边上坐着,既不抬头看赵谦,也不搭话,柴筝看她就是一尊雕塑。
“我这一身病是骨肉相残,疼在身上也疼在心里,只是我不管结果如何,我要你们兄妹答应我一件事。”
老太后终于还是睁开了眼睛,她先是拉住了赵琳琅的手,又示意赵谦将手掌覆在上面,她最后将这两双手紧紧握着,“娘已经活不久了,不要让我看到那一天的到来。”
“母后,你说什么呢?”赵谦将自己的手挣脱,拉了被子盖在老太后的身上,“待会儿药煎好了赶紧喝,不要说胡话,还有你……”
赵谦的目光忽然落在嬷嬷的身上,“方才太后为你求情你还能活,但现在你就只能死了,来人啊!拖出去割去舌头杖毙!”
那嬷嬷简直是忽然而来的无妄之灾,但她倒是没有磕头喊“皇上饶命”,在这宫里呆久了才知道皇上是不会饶命的,当她听到老太后说这些话时,就已经必死无疑。
大嬷嬷很快被拖了下去,暖阁之中无人说话,这个时候谁也无法阻止赵谦,过一会儿还是赵谦先笑道,“母后,你先休息,之后我会再安排人过来伺候,我跟琳琅有话要说,先告退。”
柴筝将自己当成个甩不脱的摆件,片刻不离的跟在后头,以防自己亲娘忽然出手弑君或是赵谦抓一把毒粉舞过去……
当今圣上和长公主虽不至于如此幼稚,但谁也说不好。
抬赵谦的轿子就停在院子外,但李端会看脸色,见圣上是与长公主一起出来的,于是摆了摆手,让抬轿子的后面跟着,离了有好几丈的距离,确保赵谦每一句话都听不见,除非原地大声吼。
李端承认这么做有风险,但也好过被拖下去割了舌头直接打死。
柴筝倒是靠得比较近,她该听的不该听的,甚至是该参与的不该参与的,都已经插上了一脚,何况此时的赵谦在她眼里,几乎被扒光只剩条底裤还能藏着他那些肮脏的秘密。
宫中是青石砖铺路,路广而深,四面分叉,不熟悉的人很容易迷路,不过前面这两位都是自小长在这里的,就是墙上哪里有斑驳都记得清清楚楚,往御书房的路更不可能行差踏错。
大概是不知道从何说起,柴筝都在后面打哈欠了,她的两位长辈还低着头只顾往前走,跟急着去赶集似的,过一会儿,赵琳琅踩着一块青石砖忽然停了下来,这青石砖有些晃动,今天下过一场不大的雨,此时一踩,就有水溅了出来。
砖里头渍着的都是脏水,赵琳琅的衣服上瞬间沾了黑,她的脸上却没有懊恼,而是怀念,“小时候但凡下了雨我就不安分,非得拉着你踩这些松动的青石砖,我躲得快,所以每次回去都是你一身泥水。”
“然后在先生那里领板子打手心,众多皇子一起听课,我因为你,是受罚最多的,”赵谦的眼睛也温和起来,“有一次你趴在窗户口看见了,非要冲进来给我出头,要不是我与三哥拉着你,先生的胡子与眉毛都要被你拔光了,也是不讲理。”
顿了顿,赵谦又道,“明日找匠人来将这些青石砖都修好吧,终究是坏了的东西,这么多年一直放着也该换换了。”
“是啊,”赵琳琅点了点头,“众皇兄中,以三哥最为和顺,他出身高,是嫡子,却不想坐这高高在上之位,却还是十三岁坏了一只眼睛,二十六岁暴病而亡……这青石砖是该换换了。”
前后两句话听来似乎没有关系,但空气中却隐隐有冷肃的硝烟味,赵谦停下脚步,“这是长安城,我是当今皇上,可以随时要你的命。”
“是吗?”赵琳琅似乎一点也不害怕,“皇兄,我自小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所以从来不存侥幸心理,但我一直想得是辅佐你纠正你,可这些年我就在长安城中,你与我几次交心?满朝文武谏言,要你改旧制立新政,你有几次肯听?治理天下靠得不是阴谋手段,皇兄,十几年了,你除了日日担心有人将你从这个位子上拽下来,可有过其它作为?”
十几年,就算日日教一只狗说话,这只狗也该张口骂娘了,而赵谦这皇帝却是纯粹白做的,这么长时间下来,所有制度沿袭前朝,别说变更,连改进都没有,整个大靖都有种停滞不前,被周边发愤图强的小国赶超的趋势。柴筝不知道哪一步出了错, 竟让事情忽然进行到自家亲娘当面挑衅赵谦,两人眼看着马上就要打起来,甚至于赵谦可以直接下旨以谋反罪处决柴家时, 赵琳琅又道, “皇兄,什么原因让你容我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