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笠语气急促,恨不能掐死这只装着平峣王魂魄的雀鸟。
他这么多年的念想好似成了一个笑话,冰冷无情的平峣王就笑看他每日每日的瞎忙活、乱折腾,事实上一切都被他控制在了股掌之中。
“她疯了!她用一个人换了三万条东周人的性命却换不到一句感谢,反而沦落为东周的笑柄!人心何其凉薄!你既然带她进了这深宫之中,为何不照顾好她?”
“穿上嫁衣的那日她眼里亦烧起了希望的火,”此时赵笠的眼里仿佛也燃起了火,“可这热烈而又茂盛的火未能够温暖置身于冰冷深宫之中她,它们悄无声息地在你无情的作为中湮灭了。”
“而母亲,可她竟到死也未恨你。”赵笠因痛苦而扭曲的面容上划过一丝困惑。
他不懂这样卑贱、得不到回应的爱到底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只觉得可笑,可怜!
“你明明是践踏她家国的仇敌,是拽她入繁盛人世亦是推她入地狱的魔鬼!”
赵笠拳头捏着咯吱咯吱响,他跨步上前,掐紧青雀细嫩的颈,目光凶狠地吼道:“如果没有你,她哪里会沦落到这种地步?!”他恨不能将青雀生吞活剥了。
小小的青雀在他五指间疯狂地扇着翅膀,随着五根手指越收越紧,青雀慢慢没了声息,终于不再动弹。
但赵笠面色阴冷,仍旧站在原地,一瞬不瞬地盯着它。
过好一会儿之后,被丢在地上的青雀忽然很小幅度地挣扎了一下。
极小极细的声音响起来,“二哥……你为何偏要令我无颜去面对众人的质问?大哥和四哥都问我,你是不是因为我而杀了他们。”
“从父亲自刎于你面前,你却未阻止的那刻起,我决定再与你……山高水长,我与二哥不复相见。”
一截白色的绢布飘落盖在青雀的身体之上。
那是赵笠从衮州的城上割下的,他放在心口处,放了十一年。
他整日整夜思虑,难以割舍放下的事情终于有了解脱的一日。
是恨吗?阿萱未对他生爱便已生恨了吗?
赵笠扯了扯嘴角,想说些什么,却还是什么也未说,只是用一根细长的银箸刺穿了青雀的身子。
殷红的血浸透了雀鸟的尸体,也溅在了金柱崎岖的龙角之上。
一阵乱音过后。
一截细软飘扬的红纱,带着淡香拢住了青雀睁大的眼眸。
·
许知纤从棺椁里坐起来时,坚硬粗糙的木板磕红了头。
她手掌抵住额头揉搓,莹白的手腕在流动的月色下更显得似暖玉般剔透温润。
“知纤,”听到小圆这样喊,许知纤恍惚了一瞬,因为在梦里时,她有过很多的称呼,然每一个皆和实际的她毫无干系。
可当她做回了自己时,却又免不了产生些许陌生的感觉了。
“盟友……你是如何破梦的?”
“镜花水月,虚虚实实。赵笠陷在十一年之久的沉疴中无法自拔,而我只不过是,浇灭了他的最后一点希望。”
白团子犹犹豫豫地在晦暗的空间里飘荡着,可惜它脸上没有五官,否则,定然能瞧明白那是一副纠结的表情。
“你想问什么呢?”许知纤绽开一笑,心知肚明地道,“想问我为何不管应欢声、应笑语了对吗?”
“她们一直受着你的庇护,我又何必多次一举的去插手呢?在梦里,她们的轨迹早被预先设定好了,即便我插手也无力改变。我能改的命途轨迹,只有赵笠的。”
梦里的赵笠至死也不懂他对赵芷萱的爱到底该归为哪一种,是兄妹之间的亲情还是男女之间的爱情。
赵芷萱死时,他满眼山河,不曾顾及太多。
坐上龙椅后终于有大片大片的空白时间留给他思索,他还是想不明白。
可他成为孤家寡人之后方才明白他稀罕阿萱像稀罕一件绝世珍宝一般稀罕,恨不能日日能与阿萱相见。
他是个父不疼,母不爱的孩子,天下的每一个人不是畏惧他,就是欺瞒他,唯有阿萱,对他从一而终……
“赵笠是所有事情的拐点。”
“小圆,”许知纤瞧着聚拢在手心,逐渐变得具有了实形的小白团子,哄骗道,“说说看,你让我入梦的目的是什么?因为任务唯有在现实世界成完成才算是成功的。”
“我想推着你们三个人走到一块……”
“三个人,谁?”许知纤诧异地问道。
小圆默了一瞬,道:“确切地说,是两个人。欢声、笑语本就是一体的。我想,应欢声此刻,就站在三生石旁,她应该看见了全部。”
一贯冰冷的电磁音带了点戏谑的温度。
许知纤喃喃道:“我不明白,我交付出的、不忍割舍的爱意落成了个笑话吗?我在她们二人之间频频辗转徘徊,原来是像个傻子一样被你戏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