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落地将纸张抽出,藏进袖中。
唐渡脸上重新挂着悠然的笑,和赵州桥搭话,蓦地,他怔住了,一抹柔软擦过脸颊,燃起一簇火,蒸腾喷涌的热气熏红了脸颊。
唐渡脸红如晚霞。
赵州桥无所察觉,见此情境,以为唐渡沉醉于落日美景,嘻嘻一笑,一蹦一跳地走远了,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歌谣,路过木桌还不忘抓了块点心衔在嘴边。
夜幕降临,星河如瀑,明灭的烛火勾勒出少年人精致的轮廓。饱满光洁的额头,高挺的鼻梁,紧抿的唇角仿佛雕刻师在最为隐秘古老的岩石层开掘石料,选取那最为艳丽无暇的一块,潜心雕琢而成,代表着少年人青涩而炽热的情感的开端。他的手缓缓抚上心脏的部位,藏蓝色衣袍下掩不住的跳跃。
噗通,噗通,一下又一下,他的眉头蹙起,整张脸充斥着一种困惑的神色,以致于那冷淡无波的眼海也不得不翻滚起来。
他在思考:他想亲吻她,可是为什么?
唐渡的困惑暂时无人解答,独属于少年人的辗转难眠将暂时伴随着他,直到浓雾散开,心中的那个答案显露。
而在皇宫的另一个角落,气氛大不相同。
芷罗宫。
李贵妃醒了后执意要回朝阳宫,淑妃正好不愿多蹚浑水,遂了她的意,让芳余带着几个人抬着轿撵往朝阳宫去了。聚集了宫人们敲打了一番,淑妃单手靠在红木桌上,神情难掩疲惫,揉了揉隐隐发痛的额头,口里吩咐道:“来人,准备浴汤。”
这时门外一声响动,“皇上驾到——”
低咒一声,淑妃强打起精神,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鬓发,站起身来正要出门去迎。一个高大的身影迈着大步走来,来人剑眉星目,古铜色的面庞上沾染了夜的深沉。
对方来的太快,几步就到了跟前,接连一天的神经紧绷让淑妃向来敏捷的反应大大打了折扣。眼中来不及掩饰一瞬错愕与不耐就这样直直映入乾嘉帝眼底。
失态只在一瞬,下一秒,淑妃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的波澜不惊。仿佛一个蒙着面纱的女子,在擦肩而过之时风吹起薄纱,露出一丝真容,转瞬即逝,寻觅无痕。乾嘉帝眸色幽深,如鹰隼般犀利地锁定在淑妃身上。
淑妃裙摆微移,上前迎接乾嘉帝顺势挡住了他往内室走的步伐,鬓上滢滢珠光折射入乾嘉帝眼中,他眸光微闪,淑妃清冷如玉的面庞已在眼前,她淡淡道:“臣妾恭迎陛下。可巧李贵妃已回宫去了,走了约摸一刻钟。不如……”
淑妃话音一落,乾嘉帝身形一顿,果然挪回了迈向内室的步子。太阳穴处突突直跳,淑妃满脑子想着打发走乾嘉帝,好生休息一番。偏偏乾嘉帝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非但没有急匆匆离开,反而绕过她径自寻了上位坐下,“即使如此,不如朕在此歇息一会。”
“太医为李贵妃把脉,诊出有喜,此乃宫中第一例喜脉,臣妾恭喜陛下了。”淑妃站在原地未动,微笑道。你的心尖尖有喜了,你要当爹了,还不快去看看,在这赖什么!
“爱妃有心了,”乾嘉帝端起宫女奉上的香茶,凑在鼻尖闻了闻,“信阳毛尖,爱妃果然有心,朕甚是喜欢。”
“皇上喜欢就好。”淑妃压下不耐,淡淡道。
乾嘉帝颔首,啜饮一口便放下了,对着一旁端茶欲饮的淑妃笑言道:“朕记得,爱妃从前不喜毛尖,嫌其味道清香有余醇厚不足。”
乾嘉帝嘴角挂着笑,眼底却是一片冷然。
似是随意问出的一句话,淑妃眉心一跳,心中困顿应付之意烟消云散,她若无其事地放下茶盏,眼睑下垂,端正挺直的肩膀松垮了几分,宽大的袖摆随之下滑,仿佛什么强撑着的东西倒塌了。如葱手指保持着触碰茶盏的姿势,乾嘉帝探究的目光如影随形,良久,淑妃才开口,声音里搀了几分苦涩:“从前是从前,人总是会变的。”说着她缓缓抬头,眉眼之间的疲惫感挥之不去,周身环绕着的历尽千帆的沧桑气息似乎出自灵魂深处。
明明是同一个人,给人的感觉却大相径庭,就像是一只强横的螃蟹,卸掉所有盔甲,露出柔软而真实的躯体。让人心生怜悯之余,不由得……信任。
信任,乾嘉帝咀嚼着这两个字,手指无意识把弄着手上的扳指,有趣有趣。他倒想看看眼前的这只“螃蟹”还有几层伪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