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回去自会说。”容清垂眸看着火焰旺盛的火盆,“戎族皇室争权夺利,混乱不堪。”他淡淡一笑,“那不妨再添一把火,他们自顾不暇之时,又何来闲暇精力同大梁较劲。”
“您说得有理。”思文皱眉思索半晌,笑着应了。
小船在平滑如绸的水面上静静划过,带起一阵细微的涟漪。
舱中,火盆中的炭火发出哔啵的炸裂之声。
“思文,吩咐船家行快些,”容清道:“午后风向转北,一路顺流而下,若是幸运,明日晌午便可到京城。”
“可您刚受了家法,又久跪大病未愈,如此,身子可是撑不住。”思文蹙眉不应。
“无妨。”容清眸光一时有些失神,片刻,他笑了一下,“再不快些回去,她在京中,可真的是焦头烂额了。”长公主府,云城拥着大氅靠在榻上。
醉月楼的红娘坐在一旁的椅上,神色恭谨,又有些手足无措。
“你将此事细细说来便是。”云城淡声道,“不必慌张。”
“是。”红娘低低应了,风韵犹存的脸上浮现出悲伤的神色,“李公子所言句句非虚。弦思虽然是楼里面的头牌,但却是清妓,只是唱曲弹琴。”
“您也清楚,我们醉月楼虽是风月之地,但绝不强迫女子卖身,从与不从,都是由得姑娘们的意愿。”她叹了口气,“弦思姑娘生得花容月貌,却饱读诗书,是个心气高的。前些时日同李公子相见,二人两情相悦。只是李尚书家规矩严,不让娶烟花之地的女子,奴家心急,便想了个生米煮成熟饭的法子,想着若成了,便皆大欢喜。”
“可谁知……”她眸色暗了下去,“让那戎族的人钻了空子。”红娘恨恨啐了一声。
竟是如此。那晚金吾卫倒是来同她说过这一桩事,那时想着不过是风月之地的女子罢了,原也没什么可在意的,没想到还有这一番渊源。
屋里燃着香,袅袅的烟从桌上的炉中升起,飘散至半空,又散开成一片薄烟。
云城下巴轻轻蹭着大氅上轻软的白色狐毛,若有所思。
片刻后,她端起小几上的羹汤润了润喉,红枣的香气瞬间弥漫在齿间,“弦思现在如何了?”
红娘愣了一下,随即又叹气,斟酌半晌道了一句,“不太好。”
云城点点头,沉默片刻将碗搁在桌上,披着狐裘站起身,“走吧。”
红娘微怔,“殿下这是……”
云城拢拢微乱的鬓发,“去瞧瞧弦思。”
京城中出了这么大一桩事,兼之阿答骨曾来过醉月楼,此地便成了大理寺着重监察之所,几十名禁卫军面无表情地执剑守在楼外。路过的百姓偷偷瞧上一眼,噤若寒蝉,摇摇头便又走开了。
往日车水马龙的销金窟此刻冷清寂寥得很,楼里的人更是少极了,古铜色的地板泛着冷冷的莹光,照出行过的人影。
红娘那句“不太好”是说得委婉了。云城站在二层雅间的窗外,借着一道未关紧的缝隙瞧了半晌,心中轻叹一声。
不过几日的功夫,往日里娇软的一个美人竟是生生瘦脱了相,独坐在铜镜前发呆,眸光呆滞,颧骨微突,了无生意。
云城收回目光,看向红娘,“你这里的姑娘赎身费有多少?”
“寻常的是一千两,若是弦思这样的得一万两。”红娘欠身答道。
“本宫给你五万。”云城眉心蹙着,淡声道:“只是弦思暂且在这儿住着,赎身之事也不要同她说,一切如常。”
“可听明白了?”
红娘心里本不大愿意,但弦思现在这个模样也不能接待客人,且长公主殿下又出手大方……她琢磨了片刻,脸上堆出个笑,“明白了,一切听您的。”
云城颔首,又向雅间中瞧了一眼,“将人照顾好,别出了岔子。”
“是。”
出了醉月楼,云城脚步顿住,唤过小德子,低声道:“你去给李若斐带句话,明日申时来一趟大理寺。”她皱了下眉,“告诉他,前几日在大理寺门前是如何做的,明日便如何去做。”
“您这是为何?”小德子疑惑问道:“好不容易将人安抚下来,这不是又给自己找罪受么?”
云城唇角一弯,让他附耳过来,一阵低语。小德子恍然,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殿下高明。”
——
琉璃阁位于公主府极西侧,外观虽算得上精致秀丽,但里面布置倒是有些简陋了。
尤其是这处常年未住过人,墙缝窗边总有冷风掠进。若是夏日倒也就罢了,还算得上舒爽,可这一至冬日,数九寒天,可真就是难熬了。
戚殷身上盖着一件陈旧的黑色大氅,靠在躺椅上,望着窗外沉沉的天色不知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