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了想,又十分正经道:“且下臣记得,陛下刚登基之时曾同前一任汗王立过盟约,戎族之人若在大梁疆域,便要遵循大梁律法,一视同仁。”
“放肆!”汗王掀桌而起,怒道:“我儿无辜殒命一事尚未查清,你们倒来问罪,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长公主。”他冷冷看向云城,“不过一个贱民女子,而非皇室公主贵女,你定要如此咄咄相逼,既如此,那就莫要怪本汗翻脸!”
云城静静地坐在椅上看着他大发雷霆。
片刻后,柔和尽褪,眼角眉梢泛上冰霜之意,她缓缓站起身,冷眸看向汗王。
“大梁一朝,天子与庶民同罪,戎族既在我大梁土地,又有先前盟约钳制,便当按律处置。”
云城尚未说话,门处忽传来一道清润之音,似一阵春雨簌簌而落,浅润无声又携着寒冬方去的一丝冷意。
众人俱都抬目望去。
屋外是沉沉夜色,北风萧索,他站在门边,迎着憧憧烛光,一身白衣若雪,眉目温和。
云城怔愣着看着他,握紧的手指尖深嵌进皮肉,有一丝微微的刺痛。半晌,她偏过脸,看着那燃烧的烛影,轻轻地笑了。
“容相?”汗王亦是一怔,随即冷声道:“听说容相家人急病,怎么回来了。”
“劳汗王挂念,已好了。”容清走上前俯身一揖,“国事为大,自不能耽搁了。”
“近日所发生之事本官已有所耳闻。”他看着汗王,“大皇子殒命是我大梁有差池,但如长公主所说,他也并不无辜,不若各自后退一步,此事就此作罢。”
“就此作罢?”汗王眉尖一挑,随即哈哈大笑,冷嘲道:“容相怕不是一路赶来染了病,头脑发热,才会说出此等愚蠢之语?”
容清没有应声,微微淡笑着看他。
“王!”戎族一名随从忽地慌慌张张地闯进了大理寺,神色焦急,“出事了!”
汗王不悦地瞪了他一眼,“能出什么事?何至于如此慌张?”
“这……”随侍抬眸环顾了一圈屋中站着的满满当当的人,低声附在他耳边轻语了几句。
汗王的面色愈发阴沉,冷似寒冰,颇有风雨欲来之态。
半晌,他看着容清冷笑一声,“容相好手段!”
“谬赞。”容清颔首低笑。
汗王窝了一肚子火,他面色沉沉地扫了屋中众人一眼,恼恨拂袖而去。
云城满目茫然,“这怎么走了?”
“许是族中有变,无暇顾及这方。”容清回眸看着她,温声道。
云城一瞬便反应过来,“你派人去动手脚了?”
容清自然地拉过她的手,握紧,笑道:“承意带兵去的,使了些小技俩。”
大庭广众之下,云城被他牵着,双颊微红。
“李若斐。”容清看向一旁跪着的三人,“从前你因李尚书的阻挠而迟迟不愿表明心迹,如今可想通了?”
他淡淡地看了一眼弦思,“长公主已将一切为你打点好,也替这姑娘赎了身。只是她已失身,你可还愿意?”
屋里忽地便陷入了一阵寂静。
云城看着弦思,垂下眸低叹一声,容清握着她的手紧了紧。
半晌,李若斐笑了一声,“自是愿意。我喜欢的是她这个人,又非只这一具身躯,且此事非她所愿,又有什么何干?”
他站起身,走到弦思身边,微微俯身向她伸出一只手,眸带温软笑意,“弦思,我心慕你已久,你可还愿意跟我?”
弦思愕然地瞧着眼前白皙修长的手,身子竟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大颗的泪珠砸在地面上。
李若斐叹了一声,“虽不能娶你做正妻,但我此生唯你一人,定不再娶,在场诸位皆是见证。”
“我……定会好好对你。”
“弦思。”云城淡声开口,“得一有情人不易,你莫要错过了。”
“我……”弦思泪水涟涟地咬紧下唇,犹豫许久,终是狠心一闭眼,将手放在他掌心。
李若斐松了一口气,心中一喜,将人拉起。
“一生能遇心爱之人不易。”容清对李若斐道:“好好抓住,莫要做负心人。”
“草民谨记。”李若斐应声,同弦思跪于他二人身前谢恩。
一事了结,也终有个圆满结局,众人散去,云城神色松缓,低低地笑了一声。
屋中寂寂,一袭幽光明暗变换。
容清垂眸看着她,许久,眼中星光点点浮上笑意,他冰凉的手抚上她的侧脸,“可算见到你了。”
凉意刺骨,云城却并无丝毫瑟缩。
“你终于回来了。”她笑着对他道,眸中是不尽的绵绵情思。
容清轻轻一带,将人拥进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