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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雪终究还是没能下下来,酝酿了一晚,只有云雾是愈来愈厚了。天气阴沉,便格外令人困倦。又兼冬日里的早上仍旧是黑蒙蒙一片,行于长路之上,却似处于夜中,这困意更是愈发浓郁了。
朝臣裹着大氅,拥着暖呼呼的手炉哈欠连天地来上早朝。
皇帝体恤下臣,这大殿中的炭火也生得格外旺盛,大臣们的困意已成势不可挡之势,铺天盖地涌来。
众人昏昏沉沉地站在殿中,呆滞地看着上首皇帝的嘴巴一张一合,却听不清在说什么。
“今冬大雪连绵,尤以蜀地为重。”皇帝沉声道:“那处道路艰险,隔绝人烟,官员自成一派,若无人管束恐疏忽职守。云池,你择日回蜀地,安抚百姓,抚恤灾民,切要安然度过这一寒冬。”
“臣遵旨。”云池眸色微暗,垂首应道。
此言一出,眼皮都睁不开的大臣们忽然清醒了一瞬。
这话听着冠冕堂皇,若看到实处,不就是陛下将五王爷又赶回了蜀地了?半年前陛下将五王爷留在京城中时他们还暗自揣测陛下是否有立五王爷为储之心,现下……这是又变卦了?
众臣各自在下首递着眼色。陛下这意思,岂不是要立长公主殿下为储君?
他们悄悄地看向云城。
云城听得此话,眸底闪过一丝惊异,漫不经心地向云池处瞧了一眼,却见他也正向她看来,二人目光相碰,各怀心思。
云城弯了下唇,随即又收回目光,半眯起眼抱着手炉养神。
容清今日不知吃错了什么药,一个劲地瞅着她笑。莫名其妙,云城无语地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仍是将他当空气一般掠过。
容清却好脾气地笑笑,在她腰间轻轻一扶,“殿下别睡着了,省得着凉。”
你管我?云城不耐烦地瞟了他一眼,依然我行我素。
众人也只清醒了一瞬,一瞬而已。这立储之事,该说的早就说了,陛下爱立谁立谁,他们还能管得了不成?
五王爷是不错,不过瞧着长公主殿下近几个月的作为,倒也称得上储君一位。
想通了,他们便又开始昏昏欲睡,打着哈欠瞧着上首皇帝连连点头。
一个时辰后,总算到了下朝的时辰。
皇帝抬眸缓缓扫视了下首众人一眼,沉声道:“还有一项要事朕要宣布。”他看向云城,“长公主早已到成婚年岁,朕不愿她远嫁,便一直蹉跎着。”
他顿了顿,“今冬大雪漫天,瑞雪兆丰年,是个好兆头。”皇帝看向一旁,唤了一句,“苏东风。”
“奴才在。”
苏东风走上前来,向殿中诸人缓缓看了一眼,这才打开手中明黄色的诏书,“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长公主云城,朕与皇后之女,聪敏机警,钟灵毓秀,正值适婚之龄,故择佳婿与之成婚。当朝丞相,容家长子——容清,人品贵重,风姿卓绝,且尚未由婚配。特命二人结亲,以成佳话,望二人婚后如鱼似水,美满安乐。”
赐……赐婚?
众人打架的眼皮被苏公公尖利的嗓子喊醒了,俱是迷茫地看向那二人。
“臣领旨谢恩。”容清淡然浅笑,眉宇间都似笼罩了一层江南的氤氲水汽,柔情款款地看了一眼云城。
皇帝满意地颔首,复又看向云城,“城儿,你意下如何?”
这还用说,自该是忙不迭应声,喜上眉梢。众人心中想着,长公主肖想容相这许多年,终是得偿所愿了。
几十道目光齐刷刷地聚集于云城身上。
云城半晌未说话。
容清淡淡地看着她,许久后才觉出有些不对,眉心轻皱起,正要将她拉住,云城却已淡笑一声迈步而前。
“从前便说过。本宫的夫婿当是这世间最好的儿郎。”云城抬起眸看着容清,神色淡淡,“可容相的相貌还不比本宫府里的侍夫。”此话一落,众人呆若木鸡,大殿之上一片鸦雀无声,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可清楚听到。
容清眉心微动,唇角的笑意慢慢散去,眸中的光也消散殆尽。他站在一尺之外,眉峰敛起,淡淡地看向云城。
云城不看他,抱着手炉泰然自若。
这二人是又搞什么名堂?皇帝的嘴角一抽,看着下首云城洋洋得意的神情,忍着下去抽她一顿的冲动。
“前几日你可不是如此说的。”半晌,皇帝挥了挥手,示意苏东风拿着圣旨先退下,“你果真要为了你那个侍夫拒婚?”
云城站得笔直,目不斜视,只是不发一言。
他又看向容清,却见他低垂着眼帘深深看着云城,欲言又止。
皇帝顿时心知肚明,冷哼一声,道:“此事不是儿戏,莫要任性妄为。朕给你半月的时日再好好考虑考虑,若到那时你还是不愿,朕便将这旨意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