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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云城登位后,容清便搬回了丞相府。
已是寅时三刻,书房中仍透出光亮。思文端着一碗银耳羹过来,瞧了瞧彻夜未暗的屋子,沉沉叹了口气,推门进去了。
书案前那人的笔未曾停过,阿明在一旁侍候着研磨,见他进来如见救世主一般使劲努努嘴,示意他劝劝。
思文顿了一下,端着东西走上前,“相爷,歇歇吧,还有两个时辰便要上早朝了,您这样已经大半个月了,身体如何能吃得消?”
“将这密函交给陆侍郎。”容清放下笔道,眉宇间倦色浓重。
屋里的炭火放了十几个,他身上还披着最厚的大氅,这面色却是苍白清透如纸,从里到外都泛着寒气。
桌案边还有厚厚的一沓子信函。
外面飘着的雪仍是未停。
这大雪灾真来得是时候。容清回过眸,淡声问道:“陛下这几日如何?”
“也为这雪灾的事闹心,还有边关战争的事。”阿明接话道:“干宁殿里夜夜灯火通明。”
闻言,容清的眸子微微一颤,轻声咳嗽了两声。
“相爷。”阿明忍了这些时候,实在憋不住了,“奴才怎么觉着自陛下登位后对您越来越淡了?”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思文呵斥道:“如今一事接着一事,朝廷里焦头烂额,这样的时候,难不成陛下要同相爷日日如胶似漆吗!”
容清的眸子淡了些,一边咳嗽着一边道:“她心里有事……”他皱了皱眉,喝了口银耳羹勉强压下胸腔中蓦然涌上的疼痛。
“唐彦之带出去的人和粮草还没有消息?”
思文叹了口气,“没有。前些日子蜀中又遇到了大雪,也不知是不是恰巧让唐将军他们赶上了……估摸着宋将军他们的粮草和兵早已不够了,这若是再送不到……”
话说到一半,却见面前之人忽地面色惨白,双眉紧皱地斜靠在软榻上,心里不禁一跳。
“您怎么了?”他忙上前扶住。
“无妨。”心口似刀绞凌迟般一寸寸撕扯着神经,容清的手有些颤抖,却仍是缓缓说了一句,“不碍事,歇一会……就好。”
话音刚落,身子却猛地往前一倾,吐出了一口殷红的血。
触目惊心的血迹留在地面上,容清勉强喘了口气,撑了这么多时的面容显出惨淡之色。
旁边的二人俱都愣住了。
堵在心口的血吐了出来,容清却觉得好了很多,自执了绢帕擦拭嘴角,低声接着道:“清肃有勇有谋,应该还可以撑一阵,待处理完手头的事,我便……”
“相爷!”思文终于回过神来,急惶惶地打断了他,“您别说了,奴才这就给您去唤太医。”
“回来。”容清低声叫住他,又低低地咳了两声方道: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你们不必慌张。“
沉吟一阵,他放轻声音,“边疆目前的情状,你去告诉朝臣一声,尽量先瞒着陛下。”
容清浅褐色的眸子似是蒙上了一层水雾,垂在大氅边的手指轻轻动了动,容清缓缓吐出一口气。
沾了血迹的素白绢帕轻飘飘地落在一旁,似一朵浴雪寒梅,艳而不妖,冠绝群芳。
“最近,怕是要出事。”大雪天的午后,浓重的阴云萦绕在身侧,令人窒息的沉闷感扑面而来。
云城刚同杜嵩、陆歆等人议事完毕,现下正往永和宫的方向去。大雪纷飞,飘落如雨,她心里烦闷,拒了轿子,索性步行过去。
小德子小心地将伞撑在她的头顶上。
“宋清肃那边也不知如何了,这么久都没个消息传过来。”云城蹙起眉,轻叹一声,“朕这心里总是不踏实。”
小德子默默低下头,这大雪天,来送军报的人想必都被耽搁在路上了。他温言安慰道:“您不必太过挂怀,定是一切顺利的,许是唐将军到达后太过繁忙,一时耽搁了也说不准。”
云城垂下眸,指尖缓缓梳理着腕上的毛皮套子,“那戚殷也真是命大,天罗地网布下竟都没困住,还是让他跑了。”她拧起眉,提起这事,就气不打一处来。
小德子没敢接话。
漫天的飞雪落在身侧,赤红色的大氅上沾染了些许,似踏雪红梅。
“最近这天越发的冷了。”云城微抬目缓缓看了眼,“快到年关了……”她顿了顿,停住脚步,眼底有几分忧虑,“容清畏寒,这样的天他怕是受不住,小德子,你现在就去国库里将那件外族上供的狐狸皮子给他送过去。”
“哎,是。”小德子应道。
“在吩咐人多备些炭火好生照料着。”云城又补充了一句,“还有那些人参鹿茸,都拿去。”
小德子跑得倒是快,转眼间已没了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