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文同阿明坐在车内,瞧着他这副失了魂魄的样子,心中惊异,却也不敢说些什么,生怕扰到了他。
已进了京城,万家灯火,人声吵嚷。
容清心中思索着大师同他说的话,些微不解。
随心而动……
何为随心而动?自他记事始,便无时无刻不深思熟虑,千思万想,又如何能随心而动?
他微蹙眉,无意识地看向窗外。
长街灯火辉煌,一红衣女子肆意张扬,打马疾驰而过。
“长公主深夜去皇宫所为何事?”他问道。
阿明一愣,随即笑道:“是为着殿下纳面首一事,闹得全天下都知道了,陛下大怒,急召殿下进宫。”
容清顿了一下,轻声问,“你说什么?”
“因为殿下纳侍夫……”阿明乖巧地依言又说了一遍,话说到一半,察觉车内气氛着实诡异,目光从街边的冰糖葫芦上恋恋不舍地移了回来。
他看了一眼他家相爷,呐呐地闭上了嘴,此番是真的一句都不敢再多嘴了。
晦暗不明的光影下,阿明清晰地瞧见,向来喜怒不行于色的容相,脸黑了……长宁街尽头,宫门大敞。
夜色已深,皇城门前的两名守卫眉眼耷拉着,看起来甚是困倦。云城没有停顿,两腿一夹,座下的马惊了一惊,离弦的箭般窜了出去。
一阵尘土飞扬,她风风火火地掠进宫门。
守卫默了默,抬手抹去糊了满脸的灰尘,愣怔着问,“方才那位,是长公主吧?”
“是啊。”另一人叹着气道:“总算等着这位殿下了。”
“关宫门,关宫门。”
“赶紧的……”
身后传来一声闷响,宫门阖上了。紧随着的还有守卫惫懒的哈欠和低声的抱怨。
云城朝天翻了个白眼。
“站住!”暗夜里突然暴起一声大喝,“何人夜闯皇宫?”
话音将落,一枝长戟拦住了她的去路,云城急拉住缰绳稳住马匹,面色不悦地瞧着眼前之人。
此人铠甲在身,高大威猛,眉骨处有一狰狞的刀疤,显得面目有几分阴狠。
此为大内金吾卫统领—萧浼从。
“萧大人,你这是何意?”
“夜色过深,将殿下错认了,还请责罚。”他将长戟收回,语气仍旧强硬,“只是宫内不可乘马,望殿下谅解。”
云城抿抿唇,翻身跳下了马,把缰绳扔给他,“那麻烦萧大人帮本宫照看好了。”
“属下遵命。”
她一路行至干宁殿,只见殿内烛火通明,苏东风正在殿外安静地候着。
云城朝他使了个眼色。
苏公公朝殿内一觑,唇角向下一拉,冲她摇了摇头。
云城腿一抖,登时转身便要离开。
没出几步,殿内一道威严的声音传来,“云城,给朕滚进来!”中气十足,气势汹汹。
她僵了半刻钟,小脸一垮,挪进了殿。
殿内燃着幽幽的檀香,皇帝仍旧坐于桌案前批阅奏折,淡黄色的光晕笼罩在身上,一派温和慈祥。
他听见响动,掀起半拉眼皮,凉凉地瞅了她一眼。
云城头皮发麻,急上前几步“扑通”一声跪下,高声道:“父皇!儿臣错了!”
皇帝没说话。
烛火幽幽地燃着,不时发出“哔啵”的声响。
苏公公从门外进来,给皇帝换了茶水。
今年开春新采的雨前龙井,色泽清冽,幽香四溢,最是降气败火。
皇帝端起茶抿了一口,冷哼一声,这才看向面前跪着的败家玩意儿。
“认错倒是快。”他道:“你来给朕说说,错在何处?”
云城眨巴着眼,挠挠头试探道:“因为……儿臣在府中好吃懒做?还是为着几日前将王大人臭骂一顿之事?”
随即又十分委屈道:“这也怨不得儿臣,他在长公主府前冷嘲热讽,您也知道,我这脾气一向不怎么好……”
皇帝额上青筋跳了跳。
他深吸了一口气,将手边的一份奏折扔了下去,冷着脸打断,“孽障!还在胡搅蛮缠!”
“自己好好看看!”
云城的声音截然而止。
这奏折是朝中老臣为弹劾她纳侍夫一事而上。
她怔了怔,讨好地笑:“父皇,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皇帝脸色更黑了,“这消息有假?”
云城叹气:“不是。”
“那这侍夫是别人逼着你纳的?”
云城嘶嘶地吸气,苦着脸,“……不是。”
“那你还说什么!混账东西!”皇帝大怒,一掌拍在桌案上,“从前你为了容清闹得满城风雨,朕念在你年龄尚小就不计较了。这又是怎么回事?”
“你若那日同朕说瞧上了来献艺的乐师,赐给你就是了。偷偷摸摸带进府,还极尽苛待!这消息在京城中传了个遍!”皇帝骂道:“传到朕耳朵里的时侯要多难听有多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