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氏正焦头烂额,抽不出空去看邵循,但也不敢怠慢,叫人去五军都督府去告诉了今晚睡在衙门里的邵震虞,邵震虞便派人拿个帖子连夜请了宫里的太医去了英国公府。
太医试着用了药,到了天光微亮时见热度稍稍降下去了一点,这就放了心,嘱咐每隔一个时辰灌一次药,今天就能彻底把热度降下来,这就告了辞。
邵循房里的姑娘们松了口气的同时不免有些不满,因为昨天邵循病的那么凶险,竟一个亲人也没有守在她身边,只有邵揆天刚亮的时候来过一次,但是他身上有差事,要去营里当差,于是也是匆匆看了一眼,得知妹妹“应该”不会有大碍之后就急匆匆的走了。
两个小的根本指望不上,而邵辉在两天前就搬回书院预备下一步的春闱去了,压根就不在家。
邵循就这样孤零零的躺在床上,身边只有几个轮流值夜的丫鬟,任谁见了都会心疼。
柳心心里也替邵循难受,更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好的女孩子就是没人疼。
她正一边叹息一边替邵循擦汗,突然间她有些干涩的嘴唇动了动,像是在念叨什么。
柳心知道这不是在喊娘亲爹爹,就是喊哥哥,她已经断断续续呢喃了一夜了,这是所有孩子都有的毛病,仿佛有亲人在身边就胜过灵丹妙药似的。
她俯下身子细心的替邵循擦着汗,突然耳朵一动,停住了动作。
柳心接着立即凑过去,确实听到了非常清晰的两个字。
她手中的巾帕停在那里片刻,接着咬了咬嘴唇,将帕子扔进水盆中,喊来琉翠替自己看着小姐,自己飞快的跑出了院子。邵循清醒的时候已经是这天的下午。
朦胧中似乎感觉到有人伸手贴在了她的额头上,像是在试探热度,她的眼睫毛颤了颤,下意识的猜测,这只手修长有力,是父亲的吗?还是兄长的?
她费力的睁开眼睛,看到的不出意外并不是她父兄中的任何一个,但出乎意料的却是这是比父兄更不可能出现的人。
那人站在床边,微微俯下身子侧着头感受着邵循额头的温度,感觉到手底下的热度虽然仍然有些高,但是已经比早晨的时候和缓多了,便轻轻松了口气。
他转过头刚想收回手,却冷不丁的突然发现这女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已经醒了,头颈陷在柔软的枕头里,正静静地望着他。
他眼中泛出了欣喜的神色,轻声道:“总算是醒了,姑娘,你真是打定主意要让朕为你悬心。”
邵循的喉咙有点干涩,她缓慢的说:“陛下……是来看我的吗?”
这很微妙,她见到他第一反应不是震惊也不是羞恼,甚至没有像常人一般好歹问一句:“你怎么会在这里”或是“我房里的人哪儿去了”,而是直接向他询问“是不是来看我的”。
皇帝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朕不是来看你的,就是迷路才走到你眼前。”
他这当然是带着揶揄的反话,邵循的嘴角忍不住弯了起来:“您迷路迷到女孩子的闺房里么?”
皇帝替她掖了掖被角,有些无奈道:“朕这辈子都没做过这样的事,还不是听说有人病了,烧糊涂了在唤朕,这才来的。”
看邵循的眼睛睁大了些,皇帝好笑道:“怎么,不相信?朕这次可没哄你。”
“我知道您没说谎。”邵循眨了眨眼:“我梦到您了。”
这句话实在是出乎意料,皇帝呼吸停顿的一下,下意识的向前靠了靠:“梦到朕什么了?”
邵循看着他笑了:“我不记得了,只觉得肯定是梦见您了。”
皇帝的眼神在她的脸上定了半晌,语气沉稳到反而像是在克制着什么:“姑娘,你知道这是在说什么么?”
邵循的手指动了动,忍不住悄悄伸出了一点指尖出去,她不回答皇帝的问题,“您来了多长时间了?”
皇帝也不追问,只是攥住她的指尖塞回了被子里,“今早晨来的。”
“那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快要申正了。”
申正……
也就是他守着她快要四个时辰了。
邵循看着他,声音十分轻:“累么?”
“这才到哪里,”皇帝看着她的眼神永远是柔和的,他道:“放心吧,累不着朕。”
“您的朝政呢?您的公务呢?”
皇帝忍不住笑了,他摸了摸邵循仍有些发热的脸颊:“自己还病着呢,做什么挂心这些事——朕也不是这点时间都抽不出来,再说了,还有内阁呢,凡事都要朕寸步不离,那是白白用俸禄养着他们吗?”
邵循的脸仍有些热,但是皇帝的手却是凉的,她不由自主的用侧脸轻轻蹭了蹭那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