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离转瞬就有了一双能看?透人心的眼,扫过之处,尽是众人的心理活动,以文字的形式呈现在眼前。
首先,是身旁为她斟酒的宫女。
“她神色肃穆,笑也?不笑,莫非是个?脾性烈的主子?以后若是我犯了点什么错便杖杀我,可怎么办?”
然后,是不远处的赵小瑞。
“郡主今天心情不好吗?难道是和九大人吵架了?没事,晚些在龙床上打一架就和好了。”
柳离:……
我明明只是困了而已。你们哪来的这么多解读啊?!
她蓦然侧头看?向宁子笙,眯起眼睛,想?好好瞧瞧宁子笙在心里是如何解读自己这副表情的。
目光猝不及防地?对上,她看?到了密密麻麻的数行字:
“她眼神飘忽,是饿了。”
“她面色不佳,是困了。”
“她这么看?着我……是想?亲我?”
“她想?困告。”
……好家伙,柳离除了好家伙也?说?不出来什么了,真不愧是你啊,天命之女。
于是她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微笑,省得这群人再想?这么多。
可事与?愿违,却变得更糟糕了。
斟酒的宫女更加战战兢兢,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显然极为害怕:“这主子阴晴不定,我还是小心为上。”
赵小瑞饶有兴味:“果然郡主一看?到九大人,就笑了啊。不过龙床上的架,该打还是要打的。”
而宁子笙眨了眨眼:
“她果然想?困告。”
柳离深吸了口气,放缓嘴角,褪去伪装出来的笑容,面无表情地?拿起半块糕点,塞入口中。
懒得再管这些小笨蛋怎么想?了。
或许在某种意义上,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嗝。
封后大典折腾了整整一天,柳离几乎十二?个?时辰都没合眼,从丑时一直忙到了第?二?日的丑时。
不过有时人困过了那个?劲儿,就会突然变得更精神。
她虽然很困,可是已经失去了睡意,被“送入洞房”的刹那,只想?把身上这些累赘通通甩掉,然后放空大脑。
“小九儿。”柳离有气无力,“帮帮我,把头上这些东西拆了。”
宫灯映得铜镜更加昏黄,但?仍能完好无损地?映出凤冠的模样,即便光线微弱,华丽亦是丝毫不减。
宁子笙却没急着动手,只是站在她身后,默默看?着。
“你快点。”柳离简直要趴下了。
她这才感?到头上的负担正在一点一点减轻。
“你这些日子吃得太少,有损身体,容易疲累。”
运动之余,柳离的确也?管住了嘴,所以减重的最终效果十分成功。
“那不是为了穿这衣裳吗。”她嘟囔着,摸了摸自己饿扁的肚子,“所有人都看?着我,我若是不好看?,怎么行。”
“美与?丑,无关胖瘦。”
柳离“哎”了一声,开了句玩笑:“怎么会呢,我若是胖上一圈,你就要嫌了。”
宁子笙的手很巧,没多久,便将冠、钗、步摇等柳离自己都分不清的东西尽数取了下来。
“不会。”
她看?着满头青丝在眼前如瀑般地?散下。
“噢。”柳离似是不信,“总感?觉你在骗我。”
“没有骗你。”
发饰除去,便是冗杂的衣物。
不论里衫还是外衫,都是宁子笙亲自挑的,对于如何解开,她再熟悉不过,只消轻轻一捻——
那件厚重的皇后袆衣,便顺理成章地?被褪了下来。
“穿衣裳好不好看?,其实并不重要。”
“……为什么?”
柳离突然有了一丝警觉,登时欲起身,可却被宁子笙牢牢地?按住了肩膀,哪也?不能去。
熟悉的味道充盈鼻间,属于另一个?人的长发也?搭在了她的耳畔。
“反正总归,是要脱下来的。”
指尖犹如一条富有攻击性的蛇,只探了两下,衣带便再也?撑不住了,应声而落。
这是她们迟来的新?婚之夜,她的心上人,穿着她选的衣裳,如此动人,又?如此合适。
自然也?该由她亲手为她脱去。
诗中有云,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可谓嘈嘈切切,潺潺汩汩,欲罢不能,无休无止。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柳离方才得闲抬首,迷蒙地?望见窗外一轮皓月当空,周遭隐隐生出了一圈或赤或靛的环,将它绕在其中。
她认得这是什么,在司天台学到的那些东西,还没有忘。
“月珥且戴,不出百日,主有喜……?”
“有喜”这寻常的两个?字放在今夜,似乎有了别样的意思?。
若换了男女夫妻,算是个?育后的好兆头;可对她们二?人来说?,却不适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