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家的嫡女,家世甚至越过了未来太子妃,岂不惹人忌惮?更何况,主家并没有适龄的姑娘,只得挑个颜色好的,性情温婉的,只等进了太子后院小心侍奉,再谋求其他。
前车之鉴近在眼前,若是显露了不一般的野望,与太子妃互别苗头,那就是作死。
当值御前的时候,隆科多亲眼得见,阅过阿玛递上的奏折,皇上久久不语,面上有着明显动容。
他的心登时放了一半。
也罢!寻条退路也好。
可现下,又是个什么光景?
隆科多趴伏在地,脑筋极速转动。万般思虑不过一瞬,他忽略了脊背的冷汗,兀自镇定道:“回皇上的话,奴才的五堂妹……钦慕太子爷已久。”
回答巧妙,却是回避了皇帝锋锐的质问。
对于这个表弟,康熙不吝提拔,甚至可以说是赏识。青年俊杰,有能力有雄心,就连佟国维批判的野性桀骜,在皇帝那儿也是个加分项。
桀骜之人谁也不服,天下只有帝王可驯。未来的九门提督之职给他留着,只等锻炼几年提至中枢,坐镇宫门皇城,手握兵权,堪与六部尚书平起平坐。
就像现在。
他不过心血来潮地一问,故表问罪之意,结果呢?
瞧瞧隆科多的奏对,这份聪明劲儿。
就算提了佟国维,又能如何?那叫……实诚。
康熙闻言,淡淡笑了:“朕喜欢聪慧朝气的年轻人。”
却不喜欢圆滑万分,妄图揣测上意的老狐狸,更不喜欢自作聪明实则欺君的大臣。
隆科多将头磕得更低了些,动了动唇,并不敢回话,只心下有了不好的预感。
康熙挑挑拣拣,翻开手中奏折,开篇一句“圣躬安”,正是佟国维上表的那封。
读来依旧情真意切,却不是初时的感受了。
“你阿玛前日所求,朕深觉不妥。佟佳氏是朕的母族,嫡脉不好为妾,否则便是惊扰圣母皇太后的在天之灵,叫朕惭愧难当,寝食难安。”皇帝转了转扳指,平静道。
隆科多有些懵然。
嫡脉不好为妾?
反应过来后,心猛地一沉,这几乎断了佟佳一族与皇家宗室联姻的路啊。
不论是进皇上的后宫,还是阿哥的后院,只能做嫡,不能做侧。
要做嫡福晋,唯有嫡女般配。可家族如今长成的都是庶女,唯有大哥的掌上明珠尚在襁褓未满周岁,而宫里头,便是如今最幼的十一阿哥,也快六岁的年纪!
日后的外嫁女,还有什么荣光可言?
隆科多眼前一黑,心知自己闯了大祸,只是不明白自己错在哪。
皇上竟喜怒无常至此。他匍匐在地,头一次颤了声:“万岁爷……”
“朕对佟家寄予厚望,望之能似富察氏那般,族中男儿个个出息,岂不一桩美谈?”康熙温声鼓励道。
一旁的梁九功暗暗翻译:别想靠着裙带关系上位了,朕觉得丢人。
康熙鼓励够了,收起了谆谆教诲的神色,摆手道,“好了,起磕吧。得空让你媳妇进宫一趟,去给两位贵妃请个安。”
琇琇不久前向他提过一回,虽不知小赫舍里氏有何特殊之处,皇帝还是仔细记在了心里。
听闻此话,隆科多原就青灰的脸色骤然阴了一层。
“是。”他涩着嗓音,“奴才……告退。”
翌日。
“索大人,万岁爷宣召——”
索额图掸了掸顶戴上不存在的灰尘,紧接着戴好扶正,不紧不慢出了都察院,一路朝着宫城行去。
“富察大人,”有人望着他的背影,忿忿道,“索大人并无御史名头,却越俎代庖插手监察事宜,依靠圣恩,忒的张狂。”
如今升任左都御史的马齐收回视线,一双眼看得十分透彻,并无不悦之色。
他意味深长地道:“圣恩,也是催命符啊。”
转而到了下衙时分,马齐收拾好案桌上的公文,吩咐小厮:“去请图岳都统进府一叙。就说早早备好了酒菜,少不了他的佳酿!”
……
另一边,索额图叩首行礼:“奴才参见万岁爷。”
康熙搁下狼毫,瞥他一眼,同样没叫起。
“心平气和”四个大字铺满白宣,康熙低头看了看,终于开口道:“爱卿来了。”
“是,奴才来了。”
临近初冬,地面铺满了厚实绒毯,索额图倒也不是跪得膝盖疼。
只是梁九功等一众宫人都看着,他自觉脸面挂不住,微微垂头,眼底划过些许冷色,这些个狗奴才!
“老祖宗同朕说了,后宫急需添置冬衣,内务府暂且拿不出现有布料来。”康熙的问话慢悠悠的,甚至含着笑,“这也罢了,管事的奴才互相推诿,制了冬衣,就要拖延太子成婚,这是何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