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念一想,这个时辰,皇上应携众阿哥前来请安了。于是吩咐左右宫人道:“你们放快脚程,快请皇上并大阿哥来,快去!”
温贵妃有条不紊地发话,乱象霎时稳了稳。
大福晋嘴唇泛白,蜡黄的面色刷了白漆似的,额间冷汗遍布,面上满是痛楚。
她的眼眶通红,张了张嘴,下意识地朝云琇望去,眼底充斥着感激,还有求助之意:“贵额娘,救救……孩子……”捂着肚子艰难说罢,眼泪一瞬间下了来。
她也没有料到,就这样受不住了。
“产婆与奶嬷嬷,早就备好了,正在阿哥所待命……”她使着最后的气力道,“都是儿媳信得过的人。”
云琇双眼一闭,轻轻点了头:“董嬷嬷,你亲自去领她们。”
接着她走上前,对温贵妃耳语了几句,温贵妃略一思忖,转而对太后道:“您看,永寿宫离这儿近,不若寻间偏殿,加紧收拾出产房……”
大殿一片嘈杂,太后担忧之下坐不住了,连连问了许多次太医怎还不至。正值温贵妃问询,她想了一想,叹气道:“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就按你说的办。”
永寿宫?
惠妃心头一紧,当即出声道:“臣妾的延禧宫——”
就在此时,苏麻喇姑肃着脸绕进正殿,生生制止了惠妃的话头。
“太后娘娘,老祖宗说了,见红之人不宜挪动,赶忙收拾一间偏殿,让大福晋住进去。”
太后知道这是最好的法子,却依旧觉得不妥,慈宁宫偏殿……这不合规矩啊。
也罢,温贵妃的永寿宫,难不成就合乎规矩了?
太后还没应答,惠妃则率先红了眼眶,把心中的惊吓气怒全都抛到了脑后去,满心满眼只有慈宁宫三个字。
强忍着内心的喜悦,她道:“臣妾替芸心谢过老祖宗体恤!”
她的乖孙若是出生在慈宁宫,又有皇长孙的名头,该是胤禔多大的助力?
这般想着,对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的不满也去了些。
苏麻喇姑瞥她一眼,微微颔首,随即回了老祖宗歇息之处,只有熟悉亲近的人,才能发觉她暗含的怒气。
复命的时候,她掀起床帘,对着闭目休憩的太皇太后附耳说了几句话。
“惠妃实在不像话。至于胤禔,吃了教训,方懂珍惜。”太皇太后捻着佛珠,念了声阿弥陀佛,混浊的目光变得厚重悠远。
她喃喃道:“求佛祖保佑胤禔福晋,哀家不许他们这般下去了。”
大阿哥近日心情烦躁,连《圣训》的内容都不愿遣人打听,更别提私下与太子呛声了。
事实上,气到搬出正院的第一日,他便悔了。
离了福晋,他吃不好也睡不香。关氏吴氏搔首弄姿,他直接禁了两人的足;强忍着回房看她的欲望,胤禔实实在在地发了狠,平日吃住全在书房,发誓定要让伊尔根觉罗氏认识到自个的错。
满腔自尊被打击得七零八落,他怎么就比不过胤礽,夺嫡怎么就不能成了?
可心底一直有个声音告诉他,福晋说得不错,就是不能成。
一夜无眠,睁眼到天明,待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落下,胤禔眼眶酸涩
他知道,福晋是为着他好。可额娘盼着,舅舅也盼着,他早已脱不了身了。
第二天,大阿哥眼巴巴地盼着正院来人,心想只需福晋递个台阶,他便能顺杆爬下。
结果半个人影也无,第三日,第四日……皆是如此。
胤禷又把自己气着了。
他的福晋不在乎他。
也不知过了多少日,原是为了赌气的大阿哥渐渐迷茫了。
他的脚尖落在书房外,一直朝着正院的方向,却没有勇气朝前走。好似朝前一步,从小到大坚持东西的就会骤然破碎,他实在不愿意承认,也不想承认,夺嫡不过是一场可笑的梦。
他知道福晋想要让他看清这个梦。
几日彻夜不眠,胤禔翻来覆去想着皇阿玛的态度,想着额娘的期许,想着胤礽的短处,想着自己的胜算,想着杂七杂八的东西。
上朝频繁走神,请安浑浑噩噩,胤禔依稀记得,惠妃同他提了哪家姑娘……
是要给表弟拴婚?他下意识地哦了一声,随即琢磨起了福晋的事儿。
他已经多日没见她了。
今儿也是一样。明明是小年,人人面上挂着笑容,唯有胤禔心头凄风苦雨,无处倾诉。
下了朝,他机械地抬了脚,跟着康熙前去慈宁宫请安。
太子狐疑地瞅了胤禔一眼,试探地唤了一声:“大哥?”
胤禷怔怔地看他一眼,不说话。
那一眼似含着千言万语,偏偏没有挑衅与不服,太子浑身鸡皮疙瘩都要起了来,老大这是吃错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