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连西尔维夫人都被惊动了。
“阿尔,阿尔,我是想你去赚钱的……”
她焦虑不安地说:“可是,耶稣啊!我真心并不想你像你父亲那样拼命的呀。你要是也……也走了,我们可就都要过回以前的日子,搬回贫民区,继续挨饿了。”
阿尔安慰她:“我不会走的,不会像爸爸一样走的。最近,只是学习多了些,但学习一点儿都不累,反而很令人快乐呢。”
学习令人快乐?
旁边那个受到教训、虽然不再逃学,但每次考及格都异常困难的学渣弟弟约翰听了这话,立刻便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种极为生动形象的‘你在胡说八道’表情。
但这个家目前是轮不到他作主的。
所以,压根没人注意他的表情。
西尔维夫人对这方面不懂,听了大儿子的话,当即就信了。
但在进行这场谈话前,她应该是仔仔细细考虑过的。
所以,尽管已经得到了儿子“我不会有事”的安慰……
她还是按照原本的想法,难得地不再用家乡的方言了,转而用不太熟练的英语,极为磕磕绊绊地艰难小声问:“阿尔,你说,我去找个工作,行吗?”
阿尔下意识地往窗外看了又看。
西尔维夫人本来正一眨不眨地望着他,还等着听意见,见此不禁问:“你看什么啊!”
阿尔回答:“我看外面天黑没?我以为自己开始发梦了。”
西尔维夫人竖起眉毛,用西西里方言叽里咕噜地就大声嚷嚷起来:“天杀的混账玩意儿!我是你老娘嘞!你现在有本事!居然还开起你娘的玩笑了!”
阿尔当即用力一击掌,神色很是欣慰:“这就对啦!我知道自己不是做梦了。”
西尔维夫人被生生气乐了。西尔维夫人主动提出工作的事, 实在让阿尔颇为惊讶。
他前不久已经十六岁,也就是说,距离西尔维先生去世快有三年多, 在这期间,哪怕是家里最困难的时候, 西尔维夫人也都是被动的, 似乎让她出门抛头露面,做一些(在她看来很不体面、本不该女人做的)事情, 就会立刻要了她的命一般。
可现在……
阿尔实在忍不住好奇:“你怎么想起找工作啦?”
西尔维夫人就含含糊糊地说:“我看别人都是这么做的。”
别人?谁是别人?别人是谁?阿尔听得稀里糊涂, 不是很明白, 但见母亲已经露出那种不想多说的神色,只好体贴地不再追问,但事后, 还是不免跑去找卢克姥姥打听了一番,才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他们新租住的房子由于地理位置极好, 隔着窗户,时常能看到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
以前在贫民区的时候, 外头不是臭水沟就是垃圾堆, 再或者一群穷孩子打打闹闹,西尔维夫人无聊了只能做做针线活, 打扫打扫家里的卫生,再或者围着孩子打转。
可现在, 她坐针线活的时候, 是可以专门坐到客厅的沙发里,晒着太阳缝缝补补的。等到做累了,还能隔着窗户往远处眺望, 看看风景。
于是,那些路上来来往往的各色行人,就全都被她尽收眼底了。
贫民区那个地方,多数女人都活得太艰难了。
如果家里的男人多还好,别人总会忌惮几分,可一旦家里没了男人,那就是群狼环伺,好比羊落到狼群里,个个都想过来咬上一口,尝尝味道。
简单举例来说,同样是领了针线材料,拿回家去做一些手工活儿,等做完了再交上去的工作。
若是家里父亲还在,兄弟又多,丈夫也不是什么孬种,分针线的时候,拿的材料先就是质量较好的,等转过来交成品时,负责收购的人也不敢太过欺压,多会按规矩给钱,生恐惹完了人,过后被一群人找上门来;可若是无亲无故,丈夫也死了的寡妇,那是被欺负都不敢声张的,更何况也称不上什么欺负,无非是材料给点儿瑕疵的,等交了成品,再随便挑出些小毛病,就能顺理成章低扣去一大半钱了。
西尔维夫人其实并不是个傻子。
相反,她从小受到的那些 “女人必须依附男人”的腐朽教育,是会将这些暗地里的勾当全给讲了个明明白白的,并且,很可能还是极为夸大的版本。
但这种讲明白,却不是为了要告诫女人不要受骗、不要受欺负,反而重点是用于说明‘女人离了男人的日子是怎样的凄惨’。
所以,她对这些都是有所了解的。
而且也确实如那些教育者所期待的那样,对这样的事极为恐惧和担忧。
没人告诉她这样的情况该怎么处理?
她也缺乏跳出这个污龊环境的勇气和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