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彼时的陈长安,之前已经因为武帝下诏说他是先张皇后“秽乱宫闱”所生、性情暴虐而受到了猜疑,皇城脚下的老百姓也是见过大世面的,心中自然有了计较,只是看破不说破而已。之后又听到北边传来武帝率军逼近的消息,大伙儿便私下把宫里这位唤作了“文帝”。
倒也不太惊慌,管他们是文帝还是武帝,说白了,任谁最后坐上那把椅子,不还是他们老陈家的江山么?
这话说得在理,这么一说,大家便都举一反三了:没看之前武帝已经下诏赦免了宗室和朝臣么?这说明什么?说明只要大家继续安分守己,那就跟之前太子即位一般,不会有太大变化的。
放下心来的老百姓们,便依旧安心地过自己的日子。
当然,朝臣们不会这么天真,虽说武帝已经说了会赦免他们,但所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再说了,坐牢砍头是不会了,但原有的官职俸禄当然也不会再给你了。
还想继续保留?那就得看你的表现了!
都是在朝堂里混了不知道多久的人,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然明面上依旧,背地里的小动作却开始多了起来。
于是本来夹着尾巴做人的谢氏族人,连带当初被谢家波及的姻亲如威远侯府纪家,这些本来门庭冷落的人家,开始时不时有人上门了。
好在这些人家也都算是见识过了世态炎凉的人家,何况如今还在陈长安这边地盘上,自然都是关门谢客,依旧过自己的艰难日子。
人在经历了一番低谷之后,再看之前的很多人和事,便都有了不同的思量。
当初花团锦簇如闻太师府,不也一朝楼塌尽掩埋?不到最后关头,谁也不能就此放松大笑了。
同样有不同思量的还有宗室们,相比朝臣们,他们的心里更加纠结,为此,礼亲王还私下里找了他的堂兄弟们悄悄商量了一番,思来想去,总觉得自己这边胜算不大,于是满堂叹息声。
后来不知谁先说起的,很多年前那桩破事竟然被再次翻了出来,说得大家更是心里一紧,是啊,当初大家的小心思先帝是清楚的,那当过他跟前虎贲卫指挥使的武帝自然也是清楚的,加上大家也曾联名把她给除了族,虽说也算是迫于文帝威权,但他日万一被她攻破了京城,那可说不清…不行,还是努力保住文帝这边吧,管他到底是不是陈氏血脉,反正跟自家一样姓陈就行了。
姓陈…想到这里,又不知谁嘀咕了一句:“武帝就算是个女的,不也是姓陈么?”
对啊!犹如一语惊醒梦中人般,大家都反应了过来:既然都姓陈,那…其实谁当皇帝有分别么?谁当了皇帝不都需要有宗族么?那不管是文帝的宗族,还是武帝的宗族,不都是自己这帮人么?
这么一想,大家的心里便觉得安定了几分,没之前那么怕了。
甚至有几个人更是琢磨开了:怪不得行宫里那祖孙三代一直不露面不选边站呢,合着早就把这层厉害关系给想清楚了啊,咳,果然,跟过太宗皇帝的贵妃娘娘不是一般人,看得比谁都清楚呢!
于是自认想开了的礼亲王们,便开始了自以为很聪明的明哲保身模式。
具体怎么个操作法呢?譬如说,过继给康王府当了世子的那一位,本来是忠王府的孙子,眼看年纪到了,之前忠王妃和世子妃婆媳俩还在兴兴头头地给自家“侄孙”“侄儿”相看媳妇呢,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心思,找的是礼亲王妃娘家的一个侄孙女。
当初也是礼亲王妃自己主动提起来的,后来婆媳俩去看了下那姑娘,确实挺不错,于是两家大人就在口头上同意了。
本以为这事就这么定了,就差媒人上门、交换庚帖,谁知如今竟然变卦了—
据说那姑娘生性孝顺,她家祖母也就是礼亲王妃的大嫂最近身体不好一直卧病在床,那姑娘为了祖母的身体特意去了趟大相国寺求了个签,回来后说是这一年内不可议亲,方能保家人平安。
还有这么善解人意的签?气得忠王妃婆媳俩在府内大骂了一番礼亲王两夫妻,又大骂了一番越来越趋炎附势的大相国寺和尚们。
这事后来被忠王爷知道了,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也多了几分掂量,找了儿子和府里幕僚们一合计:切,无利不起早的这对夫妻,是要开始脚踏两只船了吧?这是生怕哪天武帝要来找自己算账吧?
既如此…议亲不成,就当给自己提了个醒吧!忠王爷觉得,为了忠王府阖府上下,自己得做个决断了。
于是等到后来神策军围城逼宫,何皇后之父、中南道何总督据说也明确表态了对武帝的支持,加上武帝所率军队已势如破竹般南下,康王府世子、原忠王府世子嫡出第二子,便在大雪纷飞的腊八日,很是突然地死了这事是怎么发生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