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在江南时,无有一日不挂念陛下,陛下看在臣的拳拳之心日月可鉴, 定要保重龙体啊!”
“是么?”赵宸虚虚咳了几声, 眉尖微挑, 讽道, “朕还以为, 王叔乐不思蜀,不知汴京之所在呢!”
江南烟雨纷纷,美人又温柔解语,赵瑄确实萌生过久居的想法,眼下被赵宸戳中心思, 他讪讪道:“陛下瞧您这话说的,臣生于斯,长于斯,且还未尽到作为赵家人应尽的责任,哪能不管不顾, 一心逍遥度日呢!”
赵宸懒怠与自己这不着调的王叔多费唇舌,淡声道:“王叔随朕一道儿罢。”他说着提步迈进门槛,无意间却瞥到赵瑄衣领靠后的地方有一枚紫薇花一般颜色的唇印, 眉目一凛,“王叔此去江南,定然春风得意,否则怎会将那些放浪形骸的性子也一并带回了京城?”
“还是王叔觉着朕过于清闲,特特使了言官多上些参你的折子扰朕心烦?”
赵瑄的锦衣雪白,因而那唇印落在旁人眼中分外分明,方才与其缠绵嬉闹的女子本就因圣驾在前而战战兢兢,眼下又闻陛下斥责,更是双腿一软便跌坐在地。
“微臣惶恐。”
“臣未能替陛下解忧已是罪过,岂会再为陛下无端增添纷扰?”
自家侄儿最是冷酷无情,又不知怜香惜玉,赵瑄唯恐爱婢御前失仪,惹恼了赵宸,赶紧躬身告饶,心里却苦不堪言。分明是差了辈分的叔侄,怎的他与陛下好似像调换了身份似的?每每面圣,他总要被逮着错处说道一番。
赵宸点到即止,只是那紫薇花色过于显眼,让人忽视不得,他不免嫌道:“丢人。”
赵瑄让赵宸莫名其妙的一顿责骂,懵懂无知的模样与三岁小儿无异,苏禄钦到底不忍自小看大的昭王殿下丢脸而不自知,便提醒道:“殿下,不若回府另换一件整洁的衣裳?”
赵瑄发现苏公公的目光不时的落在自己颈间,他低头一扯衣领,那唇印赫然在目,不禁赧颜道:“我方才醉糊涂了,一时疏忽。”他瞅着赵宸脸色,“微臣碍了陛下的眼,这就滚回府里面壁思过去!”
赵宸却道:“无须如此,王叔今日莫要离了朕左右。”他很是认真的看着赵瑄,“若不让王叔涨涨记性,只怕日后还会再犯。”
“父皇生前纵着王叔的性子,朕却不能。”
“小六郎!”赵瑄立时欲哭无泪,没忍住开始打亲情牌,“您当真忍心看王叔颜面尽失吗 ?!”
“我可是您最最亲的王叔啊!”
“忍心。”赵宸轻飘飘的两个字戳破了赵瑄最后的幻想。
皇帝小侄儿心意坚决,赵瑄还能反抗不成?他心如死灰、恋恋不舍的着人送走自己的婢女,随即才拖着一双沉重的双腿有气无力的跟在赵宸身后。
赵宸进得大堂,候在里面的朝臣及其家眷纷纷行礼山呼万岁。他眉头微拧,淡声道:“都散了。”言下之意,莫要扰朕清静。
众人不敢有任何异议,纷纷让出道儿来,容赵宸上楼。
管事在前引路,赵宸与赵瑄并肩而行,两人才踏上楼梯呢,就见楼上的许嵘匆匆而至。
许嵘着青灰色道袍,头戴布冠,他这褪下官服,粗茶淡饭的模样,已然与沉浮宦海数十载的权臣身份相去甚远,不知其真实身份之人,恐怕还以为是哪家书院德高望重的夫子呢!
“老臣不知陛下与昭王驾临,有失远迎,实在罪过!”
他面上恭敬忠厚,实则却站在上一级的台阶,与赵宸居高临下的说话。
赵宸唇角微勾,退后一步道:“许卿为大殷江山夙兴夜寐、宵衣旰食,便是朕也自认逊上一筹,怎会怪罪许卿?”
不知许嵘是装模作样还是当真忽略了君臣之别,他对赵宸的意有所指恍若未觉,还热情相邀道:“陛下,老臣已备下美酒佳肴,还望陛下赏脸。”
此话一处,在场的其他官员不免唏嘘,要说京中官员近百人,为何独独只有许嵘能位同宰辅呢?朝中无人不知陛下意在拔除许家势力,如此针锋相对的对立,他还能觍颜往陛下跟前凑,仅是这份迎难而上的毅力就足以让人钦佩!奈何自己道行太浅,仅是陛下一个眼神,就被震慑住再不敢造次。
“许嵘,你当真歹毒!”赵瑄面对赵宸时是只顺毛驴,对旁人他可不会客气,“陛下龙体抱恙,能似你一般不知节制的吃吃喝喝?”
许嵘面不改色,笑着解释,“陛下勿怪。”
“汴京人口达数十万之众,且地缘广阔,如此情形下,老臣能与陛下于芸芸众生之中相遇,实乃幸事一桩,也就不免喜出望外,有所大意。”
赵瑄听得直翻白眼,暗恼他以前定然是眼瞎了,否则怎会认为许嵘文采斐然,瞧这酸不溜秋的一席话,险些没让他吐出隔夜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