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免想到大婚之夜的那场大火,满目的鲜红,刺眼的火光,以及在睡梦中辗转的痛心。
赵宇想,他是恨薛碧微的,她不管不顾投入赵宸的怀抱,将他的一颗真心弃如敝履。
他,定要她为今日之选择后悔。
轮椅缓缓而滚,驶出紫宸殿。殿前汉白玉的丹陛被阳光照耀成一种炫目的白,直晃人眼。
赵宇半眯着眸子,遥望偌大的殿前广场,这金碧辉煌的皇城,以及天下终将会是他的。
只是,迂回夺得政权的计划失败,那么只有强取了。
他回想朝会时薛碧微及苏禄钦的神态,与前几日在福宁宫碰面时所见并无甚差异,凝重非常,薛碧微的眉宇间浓浓的忧思也不似作假。
可就是这般毫无破绽,赵宇心中疑虑更甚,以赵宸那般智多近妖,他当真甘心死于自己的箭下?
还有昭王,朝会有人提起他才想起来昭王虽是喜好风月,但赵宸遇刺这等大事,竟不见其现身?
还是他错过了甚?
近来太过顺利,他甚至忘记警惕这会否是赵宸给他设下的陷阱,一股隐忧蓦地油然而生。
行至宫门,有下属匆匆而来,并且极快速的递给赵宇一张小纸条。
赵宇放下马车帘子,打开纸条扫过其上内容,脸色倏地一变!
果然,他的担心已经开始应验,当下也不再犹豫,直接吩咐去宝慈宫。如今, 宫里宫外因着陛下生死未卜皆不敢擅自娱乐,秦楼楚馆的香风缠绵不再;勾栏瓦舍的嬉笑怒骂也成回忆,高门世家、平民百姓的婚丧嫁娶更是低调进行、未见宣扬, 偏生宝慈宫是个例外,每日可闻咿咿呀呀的曲调, 经久不散。
赵宇被宫婢引至撷芳亭。
此处是宝慈宫独有的足见规模的花园, 假山重叠, 花香阵阵。
园子中间搭了戏台,正在上演一出《救风尘》。
赵宇无心观戏,与太皇太后行了礼, 便落座其右手旁的位置。
“今春新贡的北路银针, 你尝尝如何?”太皇太后亲自斟茶, 然后递给他。
赵宇接过, 只觉茶盏一抹汤色碧清, 鼻尖有若有似无的清冽香气,他继而垂首小酌,“醇厚甘甜甜,极好。”
“可惜这般好茶,多数进了福宁宫, ”太皇太后意有所指,“便是哀家得的这一两,也不过是内务府按例分的罢了。”
赵宇笑而不语,片刻后才道:“眼前一时的困境,皇祖母无需自扰。”
“今日朝会议事的情形如何?”
太皇太后自那日与赵宸对峙败下阵来后, 本已收敛许多。人总归是自私的,犯不着为大厦将倾的许家赔进她自己的荣华富贵去。
可她还没消停几日,便传来赵宸被刺杀的消息, 且境况堪忧,不定哪日便会龙驭宾天,是以太皇太后的心思又活络起来,如今更是全身心押宝于赵宇,企图从他身上得到渴望已久的能左右天下的至高无上的权力。
赵宇闻言,换换摇头,“不成。”
“朝堂内外,即使并非固若金汤,可若要硬啃恐怕会损失惨重。加之许参知身陷囹圄,孙儿未有帮衬之人,可谓孤立无援。”
说到此,太皇太后便满腔怒火,“赵宸那竖子将阿兄单独关押,除天子及其近臣,旁人皆不知其在何处。”
这也正是赵宇担忧之处,他不知赵宸通过许嵘的口得知了多少内幕,并且通过这些内幕又制定出多少针对他的布局,种种情形,如同头顶悬剑不决。
“孙儿怀疑,赵宸装病以诱使孙儿上钩。”赵宇直言道,“留在京中的昭王恐怕也并非其本尊。”
“因方才孙儿接到暗报,西北的布局搁浅。”
“可恶!”太皇太后愤而拍桌,“竖子当真是阴险狡诈之辈!”
她道:“若当真如此,岂非是他在暗,我等在明?”
赵宇颔首,“正是,且局面极为被动。”
太皇太后沉吟良久,又道:“罢了,与其被赵宸当猴耍,不如我等先下手为强,尚有转机。”
“阿兄另有一只培养多年的私兵,数量与你手中的不相上下。你附耳过来,哀家予你调兵之法。”
却说薛碧微回到福宁宫,赵宸正支着凭几在看今日新出的话本,腰后垫着两个软枕,身侧还摆着几件他时常把玩的玉器,还有瓜果香茗一应俱全,小日子过得悠哉悠哉,很是闲适。
见到人过来,他放下手里的话本子,对薛碧微招招手,“如何?”
“吵得人头大。”薛碧微皱着小脸,在赵宸跟前坐下,“那些个朝臣平日里自诩文人雅士,怎的骂起架来与市井泼皮无异?”
“今日还算轻省的呢,”苏禄钦在一旁笑着道,“老奴记得先帝朝时期,某一次朝会文武官员竟在朝堂上大打出手,斯文扫地,将先帝气得哟,好长时间不待见那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