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宸斜了他一眼,懒怠解释。
许忻一案,他处理得全无半点余地。许家又不是明辨是非之人,若是迁怒薛碧微,她定是毫无招架之力,用昭王的名头在前挡着,至少能护她几分周全。
午时过后,日头隐去。
赵宸与太傅议事完毕,已近哺时。他望一眼天色,对苏禄钦道:“备车出宫。”
苏禄钦闻弦歌而知雅意,喜道:“陛下,可否允许老奴陪同?”
“嗯。”
云层堆积,天色灰蒙蒙的一片,霜风欺紧冷肃。不多时,雪粒子开始稀稀拉拉的飘落。
赵宸的车驾悄然停在太学门外,此时各家学馆尽数散学,周遭热闹得紧。
苏禄钦在唇上贴了胡须,一身富贵的员外郎打扮。他笑眯眯的看一眼赵宸,而后忍不住掀开车窗帘子,目光在外扫视一周,不多时就看到后方过来个身着宝蓝斗篷,头罩兜帽的小童。他乖乖巧巧的被一位清秀侍女牵着手,缓步走过来。
他二人刚在阶前站定,从太学的朱漆大门内便出来几个说说笑笑的少年人。其中景乐县主,以及祝家七郎和大长公主的次孙祁二郎,苏禄钦都认得,余下那个貌美的小姑娘定然就是薛家的六姐儿了。
“陛下,老奴看到太子殿下了。”那可是被他带大的陛下幼年时候的模样啊!苏禄钦人老了,见多了皇城内外的风起云涌,性子也变得多愁善感起来。人道是苏公公阴狠毒辣,可谁人知道他心底的全部柔软都交付给了先帝和今上呢?
他热泪盈眶,自知在陛下跟前失态,从袖兜里摸出手帕抹了抹眼睛,动容道:“此番得幸再见太子殿下,老奴甚至觉着先帝还未晏驾似的。”
赵宸神色淡然,本是靠着迎枕假寐养神,听得苏禄钦絮絮叨叨,他睁开眼也探身看向窗外。
分明仅一日未见,他竟有种恍如隔世之感。赵宸从未想过有人会成为他的心上人,偏偏眼下就那么猝不及防的闯进了一个薛碧微。
眼波似水,笑靥如花。
每到散学的时辰总有不少游贩担着挑子在附近摆摊。
赵小宸见旁的小郎君一人手捧一只烤番薯从身旁路过,他眼馋得紧,羞羞涩涩的指一指,然后对薛碧微道:“姐姐,烤番薯味道可好?”
薛碧微笑,“咱们买一个尝尝?不过那番薯的个头挺大的,豚儿恐怕吃不下,姐姐与你分着吃可好?”
赵小宸忙不迭的依允。
薛碧微打开荷包拿了几文钱出来,还问赵西瑶三人,“县主呢?”
“那是自然,”赵西瑶挽着她的手臂,两人一齐站在小摊前,“七郎和二郎都不喜番薯的口感,无须算上他二人。”
热乎乎,又甜蜜软糯的烤番薯捧在手里,赵小宸小口咬下一块吃了,顿时瞪大双眼,“姐姐,好甜。”
薛碧微笑着看他一眼,绕是他眼下跟个未见过世面的刘姥姥一般,可那憨憨之态,直可爱到人心里去。
秦谡的母亲王氏嫁进秦家后,因二老早亡,是以她便一力担起养育下面几个弟妹的重责。秦氏在闺中是与其感情甚笃,于情于理,薛碧微都得去探望王氏一番。
正因此,平远候府的马车接上其他三位姑娘后,便径直离开了。
临走前,薛妙云还阴阳怪气道:“微姐儿整日与县主混迹一处,莫要把心耍野了不知你的家在何方才是。”
在学堂里,薛碧微与她各自为营,无明面上的争执,暗地里却是互相不对付。今日许芊芊因许忻被关进刑部大牢且出狱无望后,她将怨气撒在薛妙云身上,故而薛妙云这才看薛碧微愈发不顺心。
逞口舌之能又不会让人多长一块肉,薛碧微不与她打嘴仗,漠然瞪了她一眼,薛妙云自讨了没趣,这才骂骂咧咧的走了。
再与赵西瑶等人告别后,薛碧微坐上喻杏提早雇的驴车,这才紧赶慢赶的往秦谡家去。
她在京城又无其他亲眷,眼下这是要去哪儿?赵宸见状,眉心紧蹙,吩咐道:“跟上去。”
…
汴京地价高昂,寸土寸金。等闲官员若是仅凭微薄的俸禄,究其大半生也难以买到像样的宅院。
秦家节俭,手头小有余钱。秦谡与他母亲王氏初到京城时寄宿在大相国寺,后来时机成熟便在保康门外赁了一间小院。
“姑娘,舅夫人怎会住在此处?”喻杏两手都提着礼盒,眼睛四处瞄过这条街巷,虽不至于残垣断壁,但院墙上的砖瓦也不甚齐整便是了,有些不讲究的人家还在巷子两旁的树上拴了晾衣绳。
居住在这一带的多是中下层贫民,以外来人口居多,是以鱼龙混杂。
“你是不知,待明年春闱,若是举子们进京的时候晚了,莫说这破败小院,便是客栈里最下等的房间都住不着。”薛碧微道,“表兄有先见之明,到时才不至于落个两难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