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她推开安河,将头探向床外,随着“噗”地一声响,她咳出了大片的淤血,还夹杂着内脏的碎块。
安河愣愣地看着地上,连眼泪都忘记了流:“娘、娘亲……”
穆瑾也僵在当场,这血肉模糊的景象激起了她脑海中被隐藏在深处的一幕回忆。
欢笑的脸庞,打趣她的父母,高速行驶的汽车。
随即一辆卡车不顾红灯,突然从十字路口冲了出来,父亲躲闪不及,他们的汽车被直直地碾压了过去。
父母同时伸出手将她推出了车外,可是下一秒,他们上一刻还在笑着的脸庞,就这么被碾压成了一片碎肉。
再也拼不起来。
穆瑾伸手握住床柱,极力将自己从记忆里拔了出来。
摇晃的视线中是安河焦急的表情,以及惠贵人双臂几次用力都无法撑起自己的狼狈。
“穆,穆总管,”惠贵人的声音几乎听不见了,“我会告诉你想知道的一切,但是,你要答应我的请求——”
穆瑾一动不动地望着她。
惠贵人一把抓住安河的手,咳出血泪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穆瑾。
“我是一个、一个女人,也是一个母亲,只要你答应,照顾我的孩子,我把我知道的所有都告诉你。”
有那么一瞬间,眼前这张脸,和记忆里母亲的脸重合了。
她们都满含血泪,想要为自己的孩子争取到一线生机。
“娘亲,娘亲。”安河抓紧她的手,发出无力的哭嚎。
穆瑾阖了阖眼睫。
“我答应你。”
即使惠贵人没有这个要求,她也会照顾安河。
这是原作给她安排的剧情。
但是惠贵人不知道,在穆瑾说出答应之后,她似乎完成了最后的夙愿,支撑她活下去的动力也没有了。
她一下子瘫软了下去。
“娘亲——”
安河已经预感到了什么,大哭着趴在了惠贵人的身上。
惠贵人艰难地伸出瘦骨嶙峋的手臂,在刚才被人翻得一片狼藉的床头柜上拨弄,打开了一个小小的暗匣。
出乎意料的是,里面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只有一封信笺。
她用颤抖的手将信笺拿了出来,举到穆瑾面前,“你所想知道的一切,都在这里面。”
穆瑾接过来,看到信封上写着风骨遒劲的几个大字“吾妹亲启”。
这是惠康盛写给惠贵人的亲笔信。
再抬头看去,穆瑾还待问些什么,可是惠贵人正用极近温柔和不舍的目光望着安河,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
穆瑾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孩子,要如你喜爱的那个故事一般,活着……”
安河喉头哽咽,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混乱地点点头。
她悲泣到:“娘亲,你别离开我……”
惠贵人已经无力再发出声音,她轻轻地看了穆瑾一眼,将一个母亲全部的惦念和恳求都包含在内。
然后那双即使在困境中被折磨至此,也仍然保持着温婉柔和的眼睛,永远地闭上了。
“娘亲?娘亲!娘亲!!——”
小小稚女的哭嚎声震落了一抔屋檐上的积雪。
穆瑾手指僵硬地将那封信收好,伸手按上安河的肩头。
“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别忘记是谁造成的你现在的惨状。
然而她的后半句没来得及说出口。
安河转过身来,小胳膊用力地抱住了穆瑾的腰。
穆瑾一下子僵在了当场。
她感到安河小小的身子在颤抖着,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悲伤。
“我没有娘亲了,娘亲死了,我以后再也没有娘亲了……”
穆瑾整颗心都颤了颤,狠狠压下了眼角的一丝湿意。
她突然不想再在这个孩子已经足够悲伤的心上,再蒙上一层对她父亲仇恨的阴影。
……算了,明天再做任务。
现在,先让这个孩子放肆地哭一哭。
哭她心中最后的柔软,死去了。
穆瑾没有伸手去抱安河,也没有制止她的哭声,只是直挺挺地站着,任由她将泪水洒满她的身前。
等到安河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才开口道:“哭够了,就站起来,跟我回去。”
安河抬起肿胀的眼睛,声音沙哑可怜,“我不能再陪娘亲一晚吗?”
“你再陪她十个晚上,她也不可能再活过来。”穆瑾低下头望着她的眼睛,将声音逼得冷漠而扎人,“安河,你从此以后需要认清的第一个现实,就是没有人会再护着你了,你若是不自己站起来,我就将你丢在这里。”
安河颤抖着回头看了一眼母亲的仪容,松开穆瑾,去将母亲的头发和衣着都收拾干净。
穆瑾毫不插手,任由她以自己的方式和母亲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