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纪年黑眸漆黑的望向他,那大臣被目光瞧的差点立不住身子,额上冷汗直冒。
“既然如此,”林纪年说,“那朕就派你去吧。”
天空阴沉。
下了朝,林纪年站在窗边,看着秃了的枝头,眉心紧皱。
裴怀瑾无声息停在他的身边,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向了窗外。
“战乱欲起,”林纪年道,“这天恐怕要变了。”
裴怀瑾说:“为何同意议和?”
他觉得以子渊的性格,不会轻易的对此妥协。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1】。”林纪年伸手,把枝头那片枯叶摘了一下,“更重要的是,朝廷如今无人可派。”
武将要不太年轻,要不已垂暮,不堪重任。
裴怀瑾目光注视着他的指尖,有些难过的道:“对不起。”
林纪年倏然回首,心底酸涩,“不是你的错。”
“若不是我的腿……”裴怀瑾眼神低垂,看着衣袍下盖着的腿,“若不是我的腿受伤,他们不敢如此嚣张。”
这话说的不错。
可是,这一切都不是裴怀瑾的错。
林纪年垂首环住裴怀瑾,把人抓在手里,抿着薄唇说:“放心,放心都交给我,朕能处理。不要把担子都压在自己身上。”
裴怀瑾手指紧紧的握在一起。
他痛恨这样的自己,他什么都不能为他做,他像一个废物一样残喘苟活。
林纪年在他自责含恨的目光里,一根根把他的手指扒开:“松开。”
*
“禀皇上,”前去议和的大臣站在大殿上,欲言又止。
林纪年看着他:“说。”
大臣道:“匈奴同意了议和,只是……”他不敢抬头看林纪年的神色,只低头看自己的脚尖道:“不过他说,幽州和云州不够,他们要腹地十六州。”
“狮子大开口!”
“他们当自己是什么?如此大的口气,”
皇上还没开口,众大臣已是愤愤。
“腹地十六州,”林纪年垂下眉眼说,半晌抬头,坚定道,“绝无可能。”
腹地十六州若是让于匈奴,他们在雁门将再无屏障,可直接攻入皇都。
衢州叛军步步紧逼,许多灾民流入皇都,引起地方骚乱,而越来越多的流匪加入了叛军,他们的队伍越来越大。
被大楚拒绝的匈奴,转头就和蒙丹族结盟。
他们流连于雁门附近,对中原虎视眈眈,像是伺机而动的猛兽,在盯着猎物。
朝堂上的气氛越来越紧绷。
大臣上朝越来越胆战心惊,唯恐承受小皇帝的怒火。
终于有一天,小皇帝怒火转向了那个大将军。
林纪年坐在龙椅上,居高临下望着轮椅上的人,语气不含温度道:“裴爱卿,如今你也算功成身退,也到了休息的时候了。朕给你批个令,特许你会故乡修养。”
大殿一瞬间安静,落针可闻。
裴怀瑾眉心颦起,静默许久,小皇帝冷眼看着他,两人无声的对视。
小福子轻咳了一声,提醒道:“裴将军,还不领旨谢恩。”
大臣们侧首,无声的语言交流。
“两人怎么了?闹掰了?”
“难道因为兵符。”
“可能是迁怒吧,毕竟现在裴将军情况,也用不到他了。”
终于,在大臣以为裴怀瑾要抗旨的时候,他半垂下眼帘,淡声道:“臣……接旨。”
裴怀瑾走的那一天,皇城下了大雪,他披了件黑氅衣,手里捏着青竹伞。
林纪年站在宫门口,隔着雪瞧他,只觉得那人像一颗雪中孤松。
“你要去雁门。”裴怀瑾没有问他,而是在陈述。
林纪年知道瞒不过他,“朝中无人,只能我亲自去,才能鼓舞士气,振奋人心。如若不然,大楚这次没有一丝赢的可能。”
裴怀瑾半转着头,看向红墙角的白梅说:“为什么非让我离开,我最起码……可以替你守着皇城。”
林纪年把伞移开,发上沾了落雪,他眼中黯淡道:“我不放心。”
他伸手捏了片雪,看着那雪在手中稍转即逝,凝神沉思了片刻:“太后如今虽然被软禁在慈宁宫,但是我一离开,她恐怕再寻机会,死灰复燃。”他一顿,看向裴怀瑾,“你是我唯一的弱点,我不能冒这个险。”
裴怀瑾心中倏然酸涩,他嘴巴动了动,却依旧没说别的,只道:“好。”
一辆马车停在不远处,管家见裴怀瑾迟迟不来,喊道:“将军,时间不早了,雪大路滑,还是早走为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