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悯没有说话,只在那暮色沉沉中紧紧抓着猊烈的衣襟,半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猊烈摸了摸他的头发,将他的脑袋偎在自己的脖颈中。
夜深了,猊烈分毫没有想回去的意思,然而更深露重,念及眼前这个娇人儿的豆腐身子怕是扛不住这郊外的寒风,又想着明日得提前拔营上路,自是要早起,猊烈只能放他回营。
二人策马不疾不徐走着。
眼前的人似乎比来之前更是沉默了,跟在身后的猊烈皱了皱眉,心下异常烦躁。
***
长庚星方落,天际露出些鱼肚白,大队人马便准备启程了。
猊烈骑在马上,似是巡逻似得,绕营地一圈又一圈,目光却是频频往主营帐那儿瞧。
许久,那儿终于有了动静,帐门一动,先是两个随行出门,而后一个身披大氅的玉人在阿英的陪同下缓步而出。
猊烈细细观察他的面色,并未看得出什么情绪,只如往常那般淡淡的,阿英凑近了他,与他说了些什么,他侧耳倾听,秀气的眉头一蹙,又与倪英交代了些什么。
晨日破晓,金灿灿的阳光洒在他眉目如画的脸上,渡了一层柔和的光芒,猊烈瞧着,冷峻的面上跟着也多了些许的柔色,只是他自己并不晓得。
见他踏上了马车,他这才将目光收了回来,扯了缰绳扭转马头,叱了一声,往队伍前方去了。
因着赶路,众人大多疲惫,不过总算是赶上了天黑之前到达目的地,与前两日驻扎之地的荒凉不同,此次大营毗邻着一个颇为繁华的镇子,为不扰百姓,大军依旧是歇憩在郊外。
曹纲刚进营,便看见猊烈解了铠甲,正打着赤膊大冷天的往身上泼冷水擦洗,他不由感同身受地打了个哆嗦,在一旁静候,待他换上衣物,拾掇妥当才上前例行与他报备了军务。
待交代清楚,曹纲又从怀里掏出另一位两江总制朱琛的密函交由他。
猊烈摊开扫了几眼,冷笑一声,丢给曹纲。
曹纲看了,心下叹了口气,密函中言明两批军粮因故不能按既定的日子抵营,只暂分拨了半月的数额。
太子着实疑心太重,既想靠着江北大营挟制司马父子,又忌惮猊烈挟兵造反。
与他同样待遇的还有西北青州军吴琦。
与上一世一样,青州军亦是按着太子的意思以军演的名义调军毗邻京城的通州,然而李元乾不知道的是这名青州军大将早已悄自暗投司马忌。
早在各般猜忌中,李元乾那厮早已失尽了所有人心,得了上一世那样的下场,自也是咎由自取。
猊烈早有对策,敛眉交代了几句,曹纲一一应了,正待退出去。外头一声通报,进来了个拎着个偌大黄花梨提盒的随行。
那随行显是奔波已久,面上有着细微的汗,他咽了咽口水,将提盒置在桌案上:“主帅,这是您要的。”
猊烈皱了皱眉:“怎么拿了个这么大的提盒?”
随行忙道:“卑职多挑了几种。”
猊烈面色略缓,点了点头:“好,退下吧。”
曹纲的目光落在那提盒上,匣璧上俨然写了“赵记饴糖”四个描金的字。
他皱了皱眉,赤虎王自是不会特地找寻这些吃食,那这究竟是给谁的?
他思索着,又想起倪英这些日子不知何故,都不往总制大人跟前凑了,念此此处,他略略恍然估摸是买着安抚胞妹用的。
当下安心下来,退了去。
这厢猊烈掀开提盒的盖子,眉头一皱,里面林林总总堆满了各色饴糖,约莫十多斤重,那个娇人儿哪里吃得完。
不由暗骂随行:“蠢物!”
他抽了张匣壁的油纸出来,每种样式的饴糖捡了几颗,笨拙地包了个囫囵,踹在内衫里,披了件罩衣,便匆匆赶出门去了。
猊烈准备进厢房的时候,正巧见倪英从里头出来,他轻咳了声,叫住了她。
“阿英。”
倪英抬头一看,面上显然一滞,当即浮了些不自在起来,轻轻应了一声。
她摸着佩剑走了几步,似是有些赧色,抬起头来:“……别叫殿下哥哥太迟回来。”
未等猊烈回答,便匆匆跑掉了,猊烈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半晌,这才踏入门去。
里头的人像是刚用完膳,此刻拿着香茶涑口,正往盂子里吐水,抬眸看见猊烈,微微一愣,拿帕子按了按唇角,便挥退了一旁伺候的仆妇。
那仆妇与猊烈福了福身子,便退下了。
猊烈走了过去,靠近了他,伸手抚着他殷红湿润的唇瓣。
“走吧,去街上透透气。”
灯火渐起,四处阑珊。
今日恰好是集市的日子,过了酉时,街上还是不少人。因着李元悯这张脸容易招事,故而他带了张平日里常用的人皮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