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穿着先帝特赐的一品诰命服,身后跟着数名盛装打扮的官眷命妇,所过之处,两侧官员皆下意识躬身垂首,避其锋芒。
晋阳大长公主,是宗正寺真正的掌权人,这是先帝赋予的权力。
李氏宗族的一切事务,大到册立储君,小到添丁进口上玉牒,都要由她点头。
她还有一项权力,那就是监察李氏女儿,尤其是那些嫁作人妇的,若有行为不端、令祖宗蒙羞者,宗正寺有权力纠正、惩处。
李玺丝毫不敢小看她,还有她身后的那些命妇,个个都是世家主母,儿孙都娶了李氏女。
今日,她们是来讨伐李云萝的。
萧刘氏站在御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哭诉李云萝多不孝,福王府多嚣张,她受了多少委屈。
一番话,俨然是有人教过的,简直字字泣血,声声带泪,让人听之动容,闻之色变。
李玺差点就感动了。
赚足了同情分,萧刘氏来了个小结:“妾今日不求别的,就想在御前辩辩这个孝字李氏贵女下嫁,是以身份品阶为先,还是以孝道为先?”
“既然萧伯母说到孝字,我也有一问。”李玺接下她的话,“我二姐姐嫁去了你家,奉你为婆母,是只能孝敬你一人,还是不忘娘家生恩?”
萧刘氏被他问得一愣,下意识看向晋阳大长公主。
李玺也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道:“萧伯母没女儿,晋阳姑祖母也没有,自然无法理解我们这些养着女儿人家的为难之处。”
“但,你们也是有娘家的,难道你们出嫁后,就同娘家断了关系,娘家的人的死活就完全与你们无关了吗?”
萧刘氏张嘴结舌,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
晋阳大长公主威严道:“小福王倒是巧言善辩,三言两语就转移了话题。我倒要问问,福宁回娘家做月子,这和孝道有什么关系?”
到底顾及着李云萝的名声,晋阳大长公主特意没提御医正进产房的事。
“当然有关系。”
李玺挑着眉眼,脆生生道:“阿姐回家养身子,那是祖母下的懿旨,阿姐也不想的,祖母非让她回去。阿姐若是不遵,不仅不孝,还是抗旨不遵,不仅她,整个萧家的都要坐罪。”
“你想坐牢吗,萧伯母?”
萧刘氏面上一慌。
晋阳大长公主却笑了,“小福王这意思,难不成是说此事因太后娘娘而起?太后娘娘作为大业最尊贵的人,不仅没有国君之母的威仪,反倒带头坏规矩?”
“是我求的。”萧子睿出列,恭身垂首,“县主产后体弱,晚辈自知没有能力护她周全,百般恳求太后娘娘,允她回福王府将养。”
李玺扬下巴,“这下知道了吧,我阿姐没坏规矩,我祖母更没有,祖母不过是心疼孙女,也心疼孙女婿,是个心软的老人家罢了。”
第一回合,小福王胜。
萧刘氏急了,真情实感地控诉萧子睿,说自己一个人把他拉扯大,多不容易,到头来竟养出个白眼狼,娶了媳妇忘了娘。
这下,又把命妇们说得眼泪汪汪,齐齐请命,让圣人给萧家一个说法。
晋阳大长公主扬声道:“我站在这里,不是为了萧家,而是为了李氏宗族。若福宁开了这个头,哪家还敢娶我李氏女?”
众臣连连称是,几乎要把脑袋点断。
李玺暗骂一句不要脸。
既想娶宗室女,享受皇亲国戚的殊荣,又没有半点感激之心,想把李家女儿踩在脚底下,彰显男权的威慑力。
呵呵。
不就是哭吗?不就是诉苦吗?不就是撒泼吗?谁不会?
李玺一屁股坐到地上,比萧刘氏哭得更凶:“我二姐姐好惨呀,在婆家待了几年,命差点都没了,还要在这里遭此羞辱!”
“你们是没看见,那一盆盆的血啊,险些把她住的那个小破院子给淹了!”
“我二姐姐在家做女儿时,油皮都没破过,一年四季的洗澡水里都要泡鲜花,衣裳件件都江南云锦,天南海北的珍馐美味,什么没吃过?”
“嫁到夫家之后呢?院子一尺宽,衣裳穿旧的,一文钱掰成两半花,娘家送些好吃好喝,全都拿来孝敬婆母!”
一番话,令在场命妇动容不已。
她们也有女儿,在家十几年,哪个不是金尊玉贵地娇养着?送到别人家,鲜少有事事称心的。
从前只觉得,谁不是这么过的,如今细细思量,当娘的鼻子一酸,压抑了多年的苦泪,当堂就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