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种情况下,已经没有虫愿意去细细地了解这起案子发生的原委,就像他们对这个故事里蔓延生长着的绝望爱意选择视而不见一样。
这世间的悲欢并不相同,从来没有什么真正的感同身受。
在结束原告陈述后,出于虫道主义,被告方也拥有发言权。
但出乎意料的是,穆溪拒绝了。
他对一切都供认不讳。
秦斯霍地起身,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捏成了拳,漆黑的眸底深深浅浅地浮动着不知名的情绪。
“先,先生?”他旁边的虫察觉到他的不对劲,以为他是在愤怒,只是小声提醒他。
秦斯看了他一眼,忽然没头没尾,用只有他们几个人才能听到的音量问,“你觉得这场审判,到最后会变成什么?”
“啊?”实习审判官紧张地扶了扶眼镜,额角渗出汗水,斟酌道,“这起案子按理来说没有任何悬念……虽然究其事件发生的原委来说,犯虫也是因为受到强烈刺激才犯下种种罪行,但事实既已成立,就理应为自己做出的一切付出代价……”
他滔滔不绝,俨然将此视作了一次临时考核,却没有注意到秦斯脸上最后一丝表情消失了。
“理应接受惩罚?”这位年轻的、以冷峻著称的审判官缓缓咀嚼着这几个字,忽然短促地冷笑了一声,却不说话。
“恶恶相报并不能抵消……我们奉行的一向是用法律和规章去解决问题……单纯的暴力是无法保护自己和所爱之虫的……”
那虫还在说,从他嘴里吐出的话化作实质,像是一圈圈符咒在他身边不停旋转,往他脑海里钻去。
“所以按照规章应该被判为死刑……死刑……可以先在庭审结束后关押一周,然后再杀了他……他已经罪无可赦……”
与此同时,他像是一下子有了耳听八路,眼观四方的能力,座位席上那些虫的窃窃私语也像是被放大了几十倍,吵吵嚷嚷在他耳边响起。
“听说这个受审判的之前还是个天才科研家,不知道后面就怎么跟走火入魔了一样,真是怪可惜……”
“还不是因为他喜欢上了科研所的那个实验体!要我说那害虫的玩意儿幸亏被销毁了,否则还不知道要生出什么事呢!”
“就是那个之前被重审的案子吗?不是说那实验体没有坏心吗?”
“嗐,谁知道呢?反正这个姓穆的不就是被他害到如此地步的么?”
“我可听说那实验体生的五大三粗,虽然是只雄虫,可身上没有半点雄虫高贵的气质,容貌更是差到了极点,真搞不懂这穆溪也算是有一副不错的皮囊,怎么会为了那实验体要死要活?”
“这你就不懂了吧?那实验体是天生的战争机器,武力值可不是盖的,说不定那方面也……嘿嘿嘿。”
“……”
所有虫都想要他死吗?
不,不对。
他们并不在意任何虫的生死,他们只是将无知作为借口,从而在整场审判中推波助澜罢了。
秦斯从一片混乱中清醒过来,耳边霎时一静。
他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一缕血丝从指缝间溢出来。
这时审判已经快要接近尾声了,所有虫的视线都聚焦在他身上,个镜头也都正对着他,主持人正飞快地解说着。
“经过将近两个小时的审判流程,我们终于到了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刻。让我们先看看这场审判的犯虫。”
镜头摇下,穆溪破旧的条纹囚服沾染着斑驳血迹,他此时正温和地抬起脸,遥遥地望向审判台,那双如深秋湖面般漂亮的碧色眼眸里全是宁静与安详。
主持人没有从他的脸上捕捉到任何的愤懑与癫狂,遗憾地摇摇头。
镜头切换到审判台,定格在了那雄虫审判官同样俊美的脸上。
秦斯慢条斯理地一点点褪下手上的手套,抬起头似乎对着镜头笑了笑,然后绕过审判席,朝下面迈步走过去。
没有虫不知道他这是唱的哪一出,故而也没有虫去阻止他。当然,盲目崇拜和胆量不足也是其中的原因。
他们看着身材修长的审判官一步步踏下楼梯,朝被告席走过去,坚定而不容置疑,甚至在路过观众席一角时还彬彬有礼地道了声“借过”。
这是要做什么?
难道他是和那个犯虫有什么私怨所以想去打他?
但这可是正在被无数虫同时盯着的审判直播啊!这里可是审判庭的审判厅!
所有虫脑门上都悬挂了一排问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