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人双手合十,无奈的去了。
见他离去,醇娘才感慨似的说道:“赵家人好大的排场。”
雨后草木新绿喜人,这时楼阁处突然传来的暮钟声,郑照突然觉得山寺门前逢暮雨,也不是特别的不好。
“表哥,你去哪儿?”醇娘看他往寺里走便问道。
“去看驴。”郑照道。
狮子是死的,驴是活的,铁铸的死物有神气,那只倔驴更有神气。
醇娘见他头也不回的走了,无聊的在寺里打转。寺里都是老实巴交的和尚,她与他们说了会儿话,又知道那女道士是云鹤派的传承,以何仙姑为尊者。前朝也就是大周的时候,那个领人造反的莲花教就是它的俗门分支,到了本朝后,莲花教没有了踪迹,它的道门正支也只躲在马骝山里。
“我听住持师伯说过,他年轻的时候就在后山见过一个穿着道袍的年轻女人,我师兄上个月见过她,那女道士好像是不会老一样。”
醇娘揉了揉小沙弥的脑袋说道:“也许是两个人呢,你们都没近前看过她的相貌,是师徒二人也说不定呢。”
小沙弥熟悉的躲开摸他头的手,小声的说道:“她不下山,又没有人上山,哪里会有徒弟?”
“她们如果夜里下山,你们又怎么次次都看到?”醇娘站起身说道,“你们师兄弟既然总有人看见她,就说明她不是山精石魅,她也要出来活动活动的。”
关于那女道士的事情,和尚们知道的,醇娘也知道得差不多了,就随意闲聊起来。至于自尽的女道士是不是后山的那个?明日便知道了。
“施主,姜施主同意了,小僧这就带你去客房。”拿伞的僧人回来了,说完顺手摸了下小沙弥的头。
小沙弥捂着头跑开,连醇娘给他编的蚂蚱都不要了。
“干什么总摸我!”
拿伞的僧人对醇娘歉然合十,然后左右看看,问道:“另一位施主在哪?”
“在看驴。”醇娘道。
“啊?”僧人一脸疑惑,将信将疑的跟在醇娘后面走,直到瞧见一青衫公子坐在长着苔藓的岩石上看驴吃草,才发现这不是禅机谜语,而是字面上的意思,他在看驴。
“表哥?”醇娘走到他身边叫了他一声。
郑照闻言未回头,仍是看着驴子道:“早先中原是没有驴子的,《史记》还称它为奇畜,只有世家大族才养得起驴子,学驴叫也风靡一时。”
人们都知道博望侯开远夷,通西域,羡慕他扬威于外国异邦的绝世功劳,却很少注意到当时有骡驴骆驼,衔尾入塞。这些骡驴骆驼到底改变了这片土地的什么?或许什么都改变不了。
醇娘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提起驴子过去高贵的身世,只说道:“客房可以住了,我们走吧。”
郑照笑笑,起身拂走衣裳上的灰尘,看向驴子说道:“驴兄,明天再见。”
刚走了两步,腹内饥饿,他不禁又回头看一眼悠闲吃草的驴子,啊,驴肉火烧也是真的好吃。驴子感受到了一阵恶寒,停下嚼草,抬头瞅了瞅三人,然后转身对着醇娘一脚就踢过来。
“啊!”醇娘躲闪不及崴了脚,还好郑照拉了她一把。
“你个死驴,早晚剁了你吃肉!”醇娘揉着脚坐在地上,可怜兮兮的对郑照,“表哥这驴跟我八字不合,回去卖了它吧。”
郑照看了眼气得呼哧呼哧的驴和气得哼唧哼唧的醇娘,也不知该对谁愧疚,把人扶起来打圆场道:“在寺里面崴脚算有佛缘,当年佛祖躲山上掉落的石头也崴了脚。”
僧人闻言板着脸道:“阿弥陀佛。”
郑照摸了摸鼻子,决定不说话了专心走路。
寺庙的客房其实应该叫做居士寮房,但来上香的人叫客房叫习惯了,和尚们也都这么叫了。反正就是你来上香,花了香火钱之后,可以留宿的地方。
古寺长廊,僧人把他们送到客房前,说道:“姜施主是西山书院的先生,斯文讲理好说话。”
郑照道:“正是要多谢他。”
“不用谢我!”话未说完,房里传来一个爽朗的笑声,三十余岁的男子抚须而出,“既然都是来看铁狮子的,那么晚上睡同一个屋子又何妨?说来也是一桩逸事。”
说话带着口音,应该是江浙人。西山书院位于无锡,千里迢迢来沧州看铁狮子,绝不是一般人能干出来的事情。
郑照道:“叨扰兄台了。”
男子笑道:“有酒有肉就不算叨……额,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