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毓仍是垂着眼睛,不敢看只穿了中衣外袍的长公主,有些为难,一咬牙道:“殿下恕罪,这一间也要查……”
刘清一愣,捏着茶杯没有说话,忍了一忍,问道:“是陛下要你这么做的?查我?”
卢毓垂眸道:“今日之事,伺后陛下会亲自向您解释。臣岂敢查殿下,这是怕有小人构陷,暗害殿下,也是为了您的安危。”
刘清听他说得郑重,心中疑虑更甚,还泛起一阵不安,难道是如从前巫蛊之祸一般?她没有阻拦,仍坐在榻上,冷眼看卢毓一步走进这从未有男子踏足的内室之中。
刘清的两名贴身侍女开了橱柜等,内室收着的都是长公主的贴身衣物与常用的珠宝首饰。
卢毓倒也妥帖,只请两名侍女打开翻检,他自持了一枚细长的手杖,查过被褥等物。
内室没有一个人说话。
刘清面沉如水,半响忽然道:“汪雨呢?”
“殿下问他作甚?”卢毓手上动作一顿,转身第一次抬眸看向长公主。
刘清慢悠悠道:“满宫就他一个太监,这等事情,他来做,不比你们都合适?赵泰不进来,只叫你进来,不也是避嫌吗?”
卢毓又垂眸,掩下审视的目光,没有回答,只收了手杖,翻检过后,垂首道:“臣回去复命了,今日冲撞殿下,改日再来给您赔罪。”
“这样就算查完了?”刘清冷眼盯着他,倒拽过他的手杖拦住了他的去路,冷笑讥讽道:“不搜搜我身上吗?说不定身上藏了扎针的人偶呢!”
卢毓大羞,不敢抬眼,也不敢收回手杖,连连拱手赔罪,自己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逃也似的退出去了。此时天光已经大亮,卢毓与赵泰领人退去后,只留满宫狼藉。
刘清起身,到偏殿蔡琰处,就见蔡琰正在整理被翻过的书箱。蔡琰向来宝贝这些书籍,不用旁的宫人搀和。
刘清走过去蹲身帮手,恼道:“这帮子郎官,怎么连先生的书都敢动。这是什么道理,我非问问陛下不可。”
蔡琰平心静气道:“他们身上担着干系,不得不翻,好在没有乱翻,只是时间仓促,有些书页合得不够平整,我再理一理。”又道:“殿下也别恼,宫中定是出事了。我派人去看过了,这会儿通往未央宫的宫门又锁上了,里面也是郎官把着门。您也别去问陛下了……”她饱读史书,自然明白锁了宫门历来不是好事儿,此时看一眼刘清,没有说出后面的话,但愿陛下此刻仍旧安好。
未央殿中,昨夜的酒气与呕吐物、鲜血的腥气都已消失,重又充满了安息香清苦的味道,与另一种更浓重的苦味——来自檐下火炉上熬着的药汁。
侧殿或坐或立,全都是医工,有的人正坐着打瞌睡,可是谁都不敢真的睡着,头一点便惊醒了。医正与孙医工在昨夜事发的殿内,不间断得检测着曹昂的状况——他仍是昏沉不醒,对外界没有反应。
刘协仍守在曹昂榻边,正透过开着的长窗,望着火炉上那逐渐沸腾的药汁。他看到卢毓与赵泰从火炉旁走过,少年人步伐很快,转过几扇窗,又跨过几道门,便来到了他面前。
“陛下。”卢毓与赵泰对视一眼,由前者开口汇报,“未央宫与长乐宫中都没有查检出与此次事件相关的禁品或是可疑人员。”
因为刘协力主节俭朴素,这几年来不断放出原本的宫人,整座皇宫人员已经减少到千人以下,其中郎官三百,而服侍于未央宫和长乐宫的宫人亦在三百之数,剩下的则是零星几人看管闲着的宫室花园。而两宫每月都会例行检查,郎官与宫人都很清楚,不敢越界,只是这次检查来得突然,有些宫人没能收好传递心意的帕子或是鞋样子。
“好。”刘协并不是失望,“若他们这么容易就被捉出来,朕反倒要生气的。”他放肆查检,便是为了要对方知晓,引蛇出洞,“让你们的人仔细盯着,看今日有谁借故出宫。”
卢毓与赵泰应着。
“方才朕与几位医工商议过了,这毒芹汁不耐久放,看瓷瓶中剩的几滴,还新鲜得很。汪雨拿到东西,最多不超过三日。如果汪雨不是在宫中接到的东西,那只能是他外出时趁机接头。这三日之中,汪雨出宫去过两个地方,都是传朕的旨意,一处是子脩府上,一处是阳安大长公主府。朕已经召见闵贡问过了,王允死后,便是他负责暗中为朕打探消息、留意身边人动向,毕竟他从前为王允做得也是这些事。”刘协像是已经恢复了镇定,谈吐自若,“闵贡汇报,汪雨前两次出宫,都是径直就去了朕要他传话的地方,中途没有在别处逗留过,而且入府后传完话便出来。所以说,如果汪雨果真是在外面拿到的东西,那就跑不出这两府之中,最可疑的便是当日府中接待他的人。你们要细细查,不管是谁,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