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帝王_作者:青色兔子(399)

  曹昂脚步一顿,也不隐瞒,轻声道:“的确如此。”

  “那怎么不跟朕说?”刘协望着他,“朕若是不问,你便不说了吗?”

  曹昂恳切道:“臣自己想着,也不是非说不可的。”他顿了顿,问道:“听陛下的意思,是要臣父暂时做了这冀州牧?”

  “嗯。”刘协曼声应着。

  “那兖州牧由何人来做呢?”曹昂问道。

  兖州是曹操起家的根据地。

  曹操就是事实上的兖州牧,而且还亲自掌握兖州的兵权。

  如果按照皇帝的分派,要曹操做了冀州牧,那么兖州牧又由谁来做呢?

  刘协微微一愣,道:“由你父亲兼理,不可以吗?”

  曹昂眉峰一挑,道:“天下可还另有旁人,一人而为两州州牧?”

  这于礼不合,于官制也不合,曹操手中的权力会太大,一旦心变,就会成为事实割据,能逐鹿中原的诸侯王。

  曹昂解释道:“臣原本不说,是想着陛下如今用人也艰难,臣每常多留意,劝说父亲,当不至于再起祸事。也知道这是陛下信重于臣一家……”他会有这样的担心,既是因为有此前曹操找他想给皇帝办家宴之事,也是因为他在皇帝身边久了,更明白权力的诱惑力。

  刘协却感到心中的弦“嗡”的一声响了,子脩把他往好处想,可他骗不过自己。直到此刻曹昂点破,刘协才明白过来,他潜意识里在故意纵容饲养曹操的野心,就好比郑伯克段于鄢,如今的曹操是大功臣,他动不得;可是他忌惮曹操,不管是出于对真实历史的畏惧,还是因为皇权对于臣权的警惕,所以他要把曹操放到一个适合犯错的位置,物尽其用之后,剪除掉这一处令他不舒服的势力。

  曹昂若是主动说破,其实从长远来看,是维护了家族的利益。而他若是不问,曹昂便选择不说,其实是自己在其中吃苦煎熬,竭力要平衡皇权与父亲的权力。

  刘协回过神来,喃喃道:“朕真是每天都对自己有新的认识。”

  “陛下?”

  “你说的很对。”刘协有些松弛得坐下来,轻声道:“朕此前没有考虑周全。”他可以用好曹操,可以用好刘备,也可以用好孙权,帝王之术,不知是有捧杀这一条路。

  曹昂深知皇帝的执拗,没料到简单两句话之下,皇帝竟然转变了态度,倒是微微一愣,顺着道:“那陛下的意思是?”

  刘协想了一想,道:“其实文若(荀彧字)做兖州牧倒也合宜。”他既是本地名士,得到士族支持;又辅佐曹操多年,所以细务都清楚。

  曹昂又是微微一愣,道:“可陛下不是想征召他为郎官,要他御前行走吗?”

  刘协无奈道:“不是文若,便只有子脩。”只有曹昂能借着父亲的威名,接过兖州的势力;同时既有忠心,又有能力,可以处理好兖州事务。

  曹昂倒没想过自己,闻言认真思考。

  刘协忙道:“你们两个里面选,朕还是选子脩留在朕身边。”一来他习惯了曹昂陪伴左右;二来是因为曹昂如今的身体状况,他也不放心把曹昂放在远处。

  曹昂便笑了。

  刘协又道:“这么一来,你可要跟你父亲好好说,免得他心中不满。”毕竟兖州是曹操经营多年的地方,感情不同。

  曹昂低声道:“冀州富可敌国,臣父亲做了冀州牧,哪里还会计较兖州之事?”

  “也是。”刘协笑笑道:“你父亲做过冀州牧,下一步只能往中枢走了。那甄氏祖上有‘四甄’,你们家有你父亲、你、曹丕与曹彰,又如何不能出一朝‘四曹’呢?”

  曹昂听多了皇帝的胡话,此时也只是无奈一笑,道:“臣与父亲倒也罢了,曹丕今日这事一见,还是太莽撞了,做些小事还行,若放到高位,恐怕要辜负陛下信重。更不必说曹彰了。”

  刘协倒是很能理解,道:“他还小呢,也不过十四岁,谁还没有年少轻狂的时候呢?就是毓儿在宫中,为着不能跟子柏(淳于阳)去巡营的事情,还跟朕闹过几回别扭呢。”

  “这如何能相提并论?卢小公子是自求上进,陛下回护也是疼爱之意,乃是一段佳话。曹丕耽于美色,冲撞陛下……”

  刘协笑道:“你这就是做长兄的苛责了。若史书上全是清正端方的君子,又有什么趣儿?也要有曹丕这样爱仕途,更爱美人的少年郎,那才精彩嘛。”

  “陛下只管有趣、精彩,”曹昂虽然与曹丕相处很少,但有种天然的关怀之情,这种情感不在日常嘘寒问暖上,只在紧要的事情上,不希望曹丕走了歪路,或是不求上进,因此比起皇帝优哉游哉的态度,难免因为着急多了一分火气。他歪理像来说不过皇帝,此时打了磕巴,见皇帝还眼瞅着看他怎么驳,只能低声道:“这哪里像是皇帝该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