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帐中,心比燃着炭火的屋子要暖上几分。
“陛下从前受过重伤么。”江逸白看着他,问了一句。
容煜没有马上回答,想了片刻才道:“有,朕六岁那年受过一次箭伤。”
“是陛下胸口上的么?”江逸白与他在一处,总能瞧见这块疤。虽然时至今日已然淡了许多,但这样的位置总会让他忍不住去想当年的情况究竟有凶险。
容煜点了点头,道:“那年是朕从黎国回来初登大位,在登山祭祀之时遇刺,来的刺客很多,手段也很凶残。那一次,朕身边死了不少人,苏将军护着朕离开的时候,一支飞箭刺入了朕的胸膛,那时候张翎还是太医院的学徒,因为伤势太重,太医无人敢治,所以是他帮朕处理了这伤。”
“一定很疼罢。”胸口这样的地方,又是六岁孩子,怎么忍得住呢。
容煜点了点头,到:“疼,朕这辈子都记得。那是一支毒箭,刺入体内,要取出来很麻烦,还得仔细清理。这样的痛楚,麻沸散根本没有用处,从头到尾,都是苏将军和一个护卫按着朕的手脚才能处理的。张翎处理了两个时辰,朕就硬生生哭喊了两个时辰。”
那时候他只有六岁,第一次他觉得作为一个活着的人是那样痛苦。
两个时辰,生不如死。
他宁愿自己是一颗不会说话的大树,起码感觉不到疼痛。
江逸白看着容煜,掩在被子里的拳头攥紧了几分。
“幕后之人找到了么?”江逸白问他。
容煜的眸子沉了一沉,“没有,刺客全部自尽,死无对证。有人说是三皇叔指使,但三皇叔到死都没有承认,种种诡计他都认了,唯独这一件他不认。”
“陛下相信他?”
“信,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没有理由再瞒着朕了。”
容煜说话之时,眼眸中略有几分黯然。
他没想到,对他笑脸相迎的人,原来都盼着他死。
皇位到底是怎样可怕的东西,能叫兄弟离心,手足相残。
“你那日说的话,是真心的么?”容煜突然问了一句。
“什么话。”江逸白看着他。
容煜眸光晃了一晃,低声道:“西云王的事……”
“你说这个。”江逸白用手支起身子,道,“真,真的不能再真,倘若有半个字是假的,就叫臣被大火烧死。”
容煜忙将手放在他唇上堵了一堵,“朕最不信这个,老天爷的事,没人知道。”
“陛下不信?那您凑近点我给仔细说说。”江逸白十分认真。
容煜闻言,往前倾了倾身子。
蓦地,脸颊处微温。
容煜反应过来,才发现江逸白的唇轻轻啄了他一下。
“你……”
一巴掌落在江逸白脸上。
“放肆。”
力道不重,容煜也下不去狠手。
江逸白扬了唇角道:“陛下舍不得。”
容煜略略蹙了眉,道:“等你好了,朕重重罚你。”
“好,臣等着。”
只要容煜高兴,怎么罚他都行。
这么一来,容煜便不再与他说话。
江逸白也不再闹,老老实实躺下睡觉。
容煜歪在对面的矮榻上歇息,时不时醒来看看江逸白的情况。
有些事丫头们可以代劳,但两个人都不会将能做的事托付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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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明理将军与内院一行人,在三日后回到盛京。
容煜亲自摆了宴席,宴请几位功臣。
当日江逸白没有去,苏将军便随口问了一句。
容煜说人受了些伤,还在殿中躺着,苏将军连着叹息了好几声,才开始说其他事。
容煜问了南岭的境况,得知南岭中人近来生意人越发多了起来。
人口繁杂的地方,除了各国的细作多,正儿八经来经商的生意人也不少。
苏将军把酒杯放在桌上,对容煜道:“南方一带织布养蚕的人最多,听当地人说,尤以一种青鸾丝织出的锦缎最佳,只可惜这种丝少,不能做太多衣裳。”
“少?朕记得樊将军说过,南方有多少织锦的,就有多少养蚕的,怎么会少呢。”容煜问了一句。
苏将军闻言,叹了口气道:“臣听南岭一户人家说,这吐青鸾丝的蚕尤其金贵,必须食用兀江畔的桑叶,吐出的才能叫做青鸾丝,奈何这兀江在黎国,南岭中人买不到多少。近些年黎国皇室大量征收青鸾丝,这青鸾丝制成的锦缎便在南岭更为少见。不少达官贵人们就喜欢这个,寸丝寸缕价值千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