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将士们守在帐中,皆没有睡去。
江逸白倚坐在灯畔看着案上黎国的地图。
无论人前还是人后,江逸白总是习惯歪着,小时候是因为生病,如今是为了掩人耳目。
不会有人把一个病秧子放在眼中,即使这个病秧子已经从质子变成了西云王,在外人眼中,这一切也只不过是燕王的恩宠。
坐在对面的人放下手中的密信,沉声道,“臣看过许多书,一路走来也见了不少病患,仍是有些拿不准。”
江逸白闻言,抬起头来,挑了挑岸上的灯芯,问道:“依江太医所看,那些人是什么病?”
而今黎国的疫病,倒是燕国更为忧心。
张翎略略蹙了眉,道:“初起咳嗽胸闷,再后来便咳吐脓污,依臣所见是病在华盖。至于那些死在路上的人,臣看着像是另一种病……”
“什么病?”
“痨病。”
“痨病?”
“正是,只是臣有一事不解,痨病虽易染人,但华盖之病,肺中有脓毒之人,臣是医治过的。臣可以肯定,脓毒不是会过人的病,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同时身染脓毒与痨病……”
江逸白静静看着烛火,片刻后,道:“会不会是初起脓毒,不甚在意,最后垮了身子才被一个半个人染了痨病。黎人大半不精医术,遇到此状便以为这两个病是一个病,如此……”
“如此,只要有一人咳嗽胸闷便会被人疏远,哪怕只得了脓毒的人,也不会有人敢医治。” 张翎突然懂了江逸白的话,一时有些激动。他看着江逸白,突然感觉任督二脉都被打通一般,浑身皆畅。
江逸白看着对面的人,浅浅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还只是个开始。
疫病与战乱往往相伴而行,疫病可以过去,但是黎国过不去。只要有宫凌在一天,这片土地便永不会安宁。
“天快亮了……”
昏暗的灯火下,江逸白道了一句。
眼眸中的光微晃,手中的笔点在了折子上。
朱砂在纸上晕开,如同鲜血散落。
每日的这个时辰是江逸白安寝的时刻。
张翎起身告退,出了军账。
军营外,林深处的树叶沙沙作响。
暗夜中折服着永远不会沉睡的人,唯等一声令下,便悄悄潜入黎国的军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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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云遮月,军帐中有人乘夜色而出。
耳畔是不知的的鸟叫声,诡异十分。
林深处,脚步声比从前沉重许多。
还记得第一次有这样沉重的心情,是多年前赴往燕国的时候。
那个冬日,那个盛京。
他在大雪重重的燕国,见到了改变自己一生的人。
柳暗花明,峰回路转。
这世上有许多人都死在了等待日光的头一天夜里。他是幸运的,因为容煜,也因为自己。
今夜,大概是江逸白最义无反顾去冒险的一次。
从前容煜总时时刻刻护着他,这一次就让他带容煜回家。
“动手。”
夜风凌冽,刀锋即出,挥兵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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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漆黑一片,最后的火折子被小雨淋灭。
容煜把顾云丢弃的火折子摸起来,装进了袖中。
“陛下捡它做什么。”顾云问了一句。
容煜抹了一把额头上的雨水,道:“这荒山野岭的地方,落下这么个玩意儿惹人怀疑。”
“陛下也知道是荒山野岭。”既然是荒山野岭,必然是没人来的,这路线顾云自己走过很多次,从来没见过其他人。
两人摸黑前进,蓦地有脚步声传入耳中。
“有人。”容煜停下来,将顾云一把拉进丛中。
顾云屏息,透过草丛可以看到火把照亮的光。
火光掩映下,三两个人拉着破旧的牛车在徐徐前进。看穿着打扮像是普通百姓,可是听这脚步声,又像是有点功夫在身上。
“你不是说这条路不会有人走么?”容煜低声问了一句。
顾云沉默了片刻,道:“荒野深处现人必有反常,咱们去瞧瞧?”
“好。”容煜道了一句,同顾云远远跟在那几人后方不远处。
三个人走走停停,似是在找路上的标记。
容煜往地上看,在杂草掩映之下有几条混乱的车辙和几滴水渍。
容煜附身捻了一把带着水的土,指尖有粘腻的感觉。
鼻息间传来熟悉的味道。
火油?
这几人脸上蒙着东西,又带着火油,近来城中疫情猖獗,难道那车上的是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