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婳也红了眼,看着这样的苏远之,她也是心疼又悔恨,上次与苏远之的长谈,才终于让她明白自己这些年原来都活在梦里,她以为的父子情深,原来早在八年前就已经破碎,这八年,苏远之活的还不如一个孤儿,得而复失的痛苦,远比一开始就不曾得到要来的痛苦得多,在她浑浑噩噩度日的这些岁月里,所有的痛苦与灾难,都报复在了她唯一的儿子身上,为人母,是宁愿自己死,也希望自己的孩子能过得平安顺遂。
一梦八年,杨婳才终于清醒,她这一生原来都活在梦里,出嫁前父母给她如梦般美好的生活,出嫁后的十三年,她活在苏耀强用谎言编织的美梦里,又八年,她活在用儿子的幸福、甚至是生命换来的痴梦中,若再不醒来,杨婳怕苏远之的一生,就这么毁在她手里。
想到此,杨婳对苏远之的愧疚越深,也越发后悔自己做的那些荒唐事,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才好。
就听一旁的温贤道:“杨姨,这大好的日子,您怎么好哭了呢?”
苏远之豁然抬头,看到杨婳满脸泪痕的样子,眉头轻蹙,杨婳也不愿让儿子看到自己流泪的样子,忙用手背擦了擦道:“是啊,这么好的日子,怎么哭了呢,该笑才是。”
温贤道:“是,该多笑笑,笑一笑,十年少,杨姨,您瞧我给您带来了什么。”
温贤将带来的箱子打开,拿出里面的火夹子,杨婳自然以前是汤过的,一眼就认了出来。
“这……这不是火夹子吗?”
“啊,是火夹子,”温贤笑道,“先前答应您的,等下次再见,我给您烫个好看的发型,您瞧,我可没食盐。”
“这……”杨婳不好意思道,“我就是随便说说,哪里好意思真的麻烦你呢。”
“不麻烦不麻烦,您坐好,我准备一下,一会儿就给您烫头发。”
苏远之要帮忙,温贤拦下他:“你又不会弄这些,我自己来就行,你陪着杨姨说会儿话。”
苏远之神色一柔:“好。”
温贤忙忙碌碌,又是生炭火,又是提冷水,忙忙碌碌不可开交,杨婳坐一旁看着,都觉得不好意思。
“我看看有什么我能帮忙得吧……”
“不用,”苏远之拦下她,“让他做。”
杨婳轻叹道:”这孩子真不错,君子言而有信,远之,你能交到这样的朋友,妈真的很替你高兴,不论你日后如何,一定记得,千万不能亏待了人家,不能因为人家是个剃头匠,就自觉高人一等,知道吗?”
苏远之一愣:“他不是剃头匠。”
杨婳也是一愣:“不是?可他明明……”明明说自己是啊,难不成是自己吃药吃的记忆混乱了?
苏远之压低声音道:“他是为了您特意去学的。”
“啊?”杨婳有些懵,“这……这怎么好意思啊。”
苏远之抿唇:“无妨。”
杨婳不赞同道:“那怎么能行呢?即便你们兄弟关系再好,也不该如此麻烦别人啊,我就说这孩子看着一身贵气,怎么可能只是个剃头匠呢。”
苏远之道:“不是别人。”
杨婳道:“是兄弟也不行。”
“不是兄弟。”
杨婳呆傻道:“啊?不是兄弟又不是别人,那还能是谁啊?远之,你都把我给弄煳涂了,那你说,你俩这到底是算什么关系嘛。”
苏远之抿了下唇,并未回答,转了话题道:“前些日子,我去了一趟庐州。”
果然,杨婳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她豁然转头看向苏远之,瞳孔微张道:“……庐州?”
“是,”苏远之道,“吴伯来静园找我,说兄长病重,让我回去看看兄长和外公。”
杨婳焦急道:“不惑病了?而且病得很重?那他现在怎么样了?”
“暂时没有生命危险,方叔在照顾他。”
“方藜?”杨婳对方藜的医术还是颇为信任的,当即松了口气道,“有方藜在,他一定能治好不惑的病,那……那你外公,他、他……”
苏远之道:“外公身子坚朗,外婆的风湿有些严重,不好常走路,其他都很好。”
杨婳哽咽道:“你外婆她年轻时身子就不太好,风湿年轻时就有,当年你外公去福建谈生意,听说福建有一种叫一条龙的草药,治疗风湿有奇效,你外公买了许多回来给你外婆泡药酒,只可惜这风湿病根本就治不好,一遇到梅雨天,你外婆就痛的卧床不起,你外公也就看着硬朗,咽喉炎的老毛病每年都反复好几次,年轻时熬出的胃病,连最爱的茶都喝不了,一喝就胃疼,哥哥早逝,我、我是他们唯一的女儿,我本应该在他们身边尽孝才对,可我……我实在没脸见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