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还是这小子一直在自己的底线上来回蹦跶,让他怒也不是不怒也不是,不由产生一种憋屈感,总想整整他罢了。
唉,也是,跟一个十七八的小孩儿置什么气,越活越回去了。
叶老这算是想开了,也彻底放下芥蒂,准备正式将这个弟子收入门下。
谢良钰自然听出他言中之意,一时之间惊喜非常,竟有些愣住了。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为一个人的认可而费尽心思,又在终于得到之后感到这种纯净又丰厚的快乐,不论承不承认,这次穿越,还是改变他良多。
“老、老师……”
叶老笑道:“怎么这幅表情,我还当你这混不吝,早不管我说什么,叫老师叫得甚是顺口了。”
谢良钰也笑笑,这话也没错——短短几个月时间,他在叶老这里学会了许多东西,不单单是将四书五经与圣人注述倒背如流,叶老要求严格,还要求他们博览群书,都要背诵成详,从古至今的著作文章、经史子集,一点点地烂熟于胸。更别说那些人生道理和人格塑造……唯有他自己知道,比之之前只能靠着金手指装样的自己,他在这段时间里有了多么翻天覆地的变化。
因此尽管口上不说,甚至得不到承认,谢良钰也是心悦诚服地将这位老先生当做自己的老师尊敬的,师恩深重,无论如何都还不完。
好在到如今,他终于能够名正言顺地叫一声“老师”了。
叶老还等着回答问题,谢良钰不敢怠慢,这段时间里,他也早把这问题想清楚,当下行了一礼,恭谨道:“回先生,学生愿治《易经》。”
作者有话要说:
*原文宋代词人祖可《小重山》
第52章
子曰:“絜静精微,易教也。”
《易经》是五经中最特殊的一册,按照孔子的说法,清洁沉静、洞察细微者,多是研习《易》之所得。
《四库全书总目提要·易类》说:“易之为书,推天道以明人事者也。”意思便是说,《周易》的内容是推演天地自然之道来说明人的活动规律,也就是说以自然规律来说明社会规律,从而指导人们的行动。
与其他经学相比,周文王所作的《周易》更像是一本哲学类的书籍,然而从古至今,研究这本哲学书而卓有成就的人大多都是经邦济世的大人物。他们或为圣贤、帝王,或为名相、名将,或为名医、高僧,或为诗人、思想家……无一不推动着当时文化的发展。
当然,这并不是说,《易经》便比其他四经高出一筹,只是这一经研习最难,也最是神秘,却是许多读书人所公认的事实了。
叶老听到谢良钰的话,却并不显得意外。
“这一经确实最适合你,”他轻轻叹了一声,“但《易》易读难精,且当今主政的张阁老正主修这一经,你若下了决心,便要做好思想准备。
——和当权者同治一经,可并不是什么幸运的事,当朝宰相张之明学问精深,性格阴晴不定,自认为是当时研修《周易》的大家,对所有与自己同治一经的后进,都有一种天然的抵触感。
……他倒不一定是有什么坏心思或打压嫉妒的心理,只是这个人心高性傲得很,总觉得《周易》高高在上,那些领悟力一般又没什么灵性的普通人简直不配研读,因此对他们总是多加苛求,以至于在他主政的这几年,学官们录取这一经的考生都变得格外小心翼翼起来。
但也有个好处——在这样的重压之下,许多读书人都着意避开了这一经,而每一经的录取人数大致是要保持相当的,从这个层面上来讲,竞争倒是会比其他小一些。
同时带来的问题就是,除了那些消息闭塞,不明朝中情况的愣头青之外,只要是选择这个的,对自己都具有相当的信心,这一房也因此聚集了聚集了相当多的“天才”或“怪才”,孰好孰坏,便要自己考量了。
谢良钰认真地回答道:“学生明白,但若是因为眼前的困难,便放弃自己的道路和选择,老师您恐怕也会失望的吧?”
叶老一愣,笑容倒变得愈发和善起来。
“好,你心里有数便是——今日是年初一,先回乡过年吧,待年后,老夫再与你们细讲这治经的学问:你们基础都打得牢靠,之后便都是些水磨工夫,把历年程文吃透,之后熟悉经房、学作八股,便都是水到渠成的事了。”
谢良钰与叶审言同时躬身,应道:“是。”
之后他便从叶家退了出来,临走之前,叶审言看他的眼神竟然有点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