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狗哆哆嗦嗦的蜷成一团,又黑又长的毛上落满了雪花,不少已经被体温烘烤化成水,又被外头的低温冻成冰,将毛一股一股地粘连在一起,结成一道一道的冰棱子。
谢良钰感到有点牙疼——单是看着也觉得够冷的了,他前世是受过冷挨过饿的,尤其知道这滋味儿有多难受,尤其看不得这幅可怜相。
“这……等等,先不能上炉子旁边烤。”
谢良钰一把抓住急得红了眼圈的梅娘,手脚并用地带着她和狗到温暖一些的床边去:“它冻狠了,身上都是僵的,这时候烤火恐怕不好。”
“对,对……”梅娘也知道这个,村里的猎人们大冬天若进山去打猎,被冻上了的从来不能直接回来烤火,要用温水慢慢化开才行——她关心则乱,居然把这个给忘了。
谢良钰握住了她的手,一起用力把颤巍巍的大黑狗搬到床边,那狗被冻得都僵了,意识看上去倒还清醒,呜呜地呜咽着,梅娘颤抖着抚摸着它的头,它就费力地侧过头来,一下一下舔着旧主人的手。
“怎么会这样……”梅娘眼里满是心疼,“白天的时候明明还好好的。”
谢良钰心里一咯噔,轻轻拨开厚重的狗毛,竟倏然看见下面一条血痕!伤口还在渗血,把周围的毛发都黏在了一起——那并不是融化的雪,而是淌出的血水!
梅娘猛地捂住嘴,眼泪啪嗒就下来了。
别说是她……就连谢良钰在旁边看着,都觉得鼻子怪酸的。
他叹了口气:“你在家的时候,是不是与大黑特别亲近。”
“它是我从小狗崽的时候亲手喂大的,”梅娘擦了一把泪,爬起来扯了些干净的布料——现在可顾不上什么不能动针线了,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也从谢良钰的话里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眼中都燃起愤怒的火来,“家里从前就只有我喂它……我、我当初出嫁的时候,就该把它一起带走的!”
谢良钰叹了口气,也起身去帮忙烧热水,他是真没想到吴氏竟能缺德到这份儿上……这算什么事儿,简直是畜生不如!
“没事,没事了。”谢良钰也轻轻拍了拍大黑的脑袋,这狗子从一开始就对他十分亲近,那时候他和梅娘还没成亲,半夜里去找人,它也不喊不叫的只管睡觉,平时看家护院却极凶狠,实在灵性得很。
“大黑伤得不重,而且它聪明,竟然知道来找咱们——把伤口处理好了,明天咱就带他回家!”
梅娘抿着唇,眼泪还在往下掉,却狠狠地点了点头,谢良钰捏捏她的肩膀,将布料和开水拿过来,用自己脑袋里不多的医学知识又临时充当了一回兽医。
大黑确实伤得不重,那伤口整齐得很,一看就是人为,所幸施害者力气应该不大,伤口并不深,只是因为被冻住,所以有些难处理。
谢良钰难得耐心,一点一点剪开周围的毛发,然后解冻、清洗、缝合、再包上干净的布,梅娘咬着牙在旁边打下手,一时间,竟好像又回到了最开始,在募军营里头治疗伤兵的时候。
最后总算弄完,已经是大半夜了,梅娘脸上全是眼泪干掉的道道,谢良钰又叹着气拖她重新去洗脸,再三保证离开这一会儿大黑绝对不会怎么样。
他倒是能理解梅娘,这狗子如今两三岁的样子,约莫正是她爹去世,而兄长又外出从军的时候,小姑娘一个人留在那个可怕的家里,一点点将一个狗崽子从脆弱的幼崽形态养到现在这么高大威猛,不知道得费多少心。
约摸是真的当作亲人了吧?
第二天一大早,一家三口就告别了族长,重新回去县里,来的时候大包小包塞满了整整一车,回去的时候也没轻省多少,乡亲们对于红包的回馈很是热情,自家蒸的馒头、腌的闲鱼……乱七八糟的回礼堆满了半车,再加上一条体积不小的大黑狗,约莫这车子要比来的时候还重些。
值得庆幸的是,一晚上过去,昨日还可怜的奄奄一息的大黑恢复了不少精神,两只黑黑的眼睛看着亲近的主人,亮亮的,很是温顺。
谢良钰忽然就有些理解从前听闻的,那些真情实感把狗当儿子养的人了。
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原本还想等着看郑深那边要如何对吴氏,好瞧瞧他的底,可现在吴氏欺人太甚,做到这个份儿上,便不能再怪他心狠。
谢良钰拿定了主意,他们这是刚好出村,梅娘坐在车子角落里,温柔地抚摸着乖乖趴着的大黑,虎子也难得乖巧,只是一大清早起得太早,有些昏昏欲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