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不知道今天已经十月十五了?”顾览冷冷道。
游荡双手圈成碗口大小,正要绘声绘色地和顾览描述那把令他心驰神往的细腰,突然一怔,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几月十五啦?”
只听外面“铛”一下,像是要把人的魂儿都震出天灵盖去,是更夫报子时中的锣声。
顾览喃喃道:“已经十月十六了。”
叶钦还在马车中等着,顾览带人一来他们就可原路返回,本以为至多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可是左等右等都不见人回来,不禁有些疑了。
正要下车去寻他,顾览却一撩帘子钻进车里,两人差点撞到一起。叶钦伸手扶住顾览,见他脸色不好,便问:“人没找到?”
顾览咬了咬牙,一副受挫的模样:“找到了,还不如没找到呢。”
“怎么说。”
顾览三言两语将前情告诉了叶钦,又道:“他是我朋友,我不能见死不救,问他怎么去灰阁撤销契子,含含糊糊也讲不明白,眼看死到临头,竟然说‘那我可得好好珍惜最后一天的快乐’,然后又跑到花街酒巷鬼混去了!”
叶钦听后细思片刻:“你这朋友虽然混蛋,倒是个聪明人。他知道你一定会救他,又信赖你的聪明才智,所以更加肆无忌惮。不如你不要管他了,咱们就此打道回府,让他长长教训。”
“人都死了,要教训还有什么用。”顾览气得发笑。
叶钦摊手:“可他至死都是快乐的,这样不是也很好吗,能治疑难杂症的怪医娑婆堂要多少有多少,你有这时间,跟我回去都可以挑好几轮了。”
顾览不再和他插科打诨,正色道:“去灰阁,你一定知道方法。”
“唉,”叶钦用脚尖踢了踢地上躺着的赭衣男人,甚是无奈,“连菜市场的肉贩子都知道不收死猪病猪,你却偏要将他们当成宝贝。”
俯瞰百忌城,犹如一颗钳在兽爪中的畸形珠子,在幽幽夜色中,这颗珠子被数条纵横的河流切割得支离破碎,偶见城隅几豆隐秘灯火,不敢声张似的亮着。
城北有座十余丈高的石塔,是前朝遗留的建筑,不知道具体做什么用的,既不像望风塔楼也不像是祭祀用途,就那么废弃着。叶钦和顾览站在最高层的窄小平台上,静待着灰阁发布的信号灯。
单独与顾览相处,叶钦便摘了面具,又因为对方不听劝告地盯着他看,不仅死死扣上兜帽,还要将帽沿一再拉低。
顾览意兴阑珊,于是不住催促地问怎么还看不见信号灯。
“进入灰阁交易场所的步骤一向繁琐,若不是今天你求我带你来,这种地方我看都不会看一眼。”叶钦躲开顾览撩拨的手,将兜帽扯得更低一些。
顾览向叶钦走近一步,叶钦就往旁边挪开一步,挪了几次都快从高台上掉下去了。“你这样可就没劲了,凭什么只许你耍流氓,我想看看你都不行呢?”
叶钦微微偏过头,快要发毛的语气:“你真不知道?”
“当然不知道啊。”顾览觉得莫名其妙。
叶钦呼出一口气,顿了半天,突然前言不搭后语起来:“你笨吗,自己想一想,一个面具想要老老实实待在脸上,有可能是松松垮垮的吗?”
顾览摇头:“不懂,话说清楚点。”
“啧,”叶钦伸手在顾览脸上轻戳两下,“卡得紧,有印!真是个白痴。”
顾览长长“噫”了一声,也往一边挪了挪:“黑灯瞎火地能看见什么,行了行了,别捂了,下次你求我我也不看你……你凶个屁的凶!”后知后觉的顾览气不过,上去朝叶钦手臂上狠狠凿了一拳,以示对他口不择言的惩戒。
“以后跟馆主说话怕是气都不能喘了,”叶钦也不躲,半笑半不笑地,突然极轻极轻地说了句,“这样你听得见吗,白兄?”
“什么?大点声!”顾览怒视之。
叶钦阴阳怪气道:“好凶的人,可真是吓死我了。”
“嗖”
一束明亮而短促的烟火流星般刺破夜空,两人抬头,看方向是在城南附近。顾览转身欲动,叶钦将他拉住:“再等等,光知道入口地点还不行,灰阁只在每天的第十三个时辰才会开放,并且我们需要拿到今日可用的入场门券。”
顾览疑惑:“第十三个时辰?”
“这正是灰阁最故弄玄虚的地方了,”叶钦解释道,“他们直到临近开场才会公布可进入的时间,这个时间并非某个具体的时辰,而是夹在两个时辰之间,比如‘寅卯之间’这样,每次开场都不一致,历时一整个时辰结束,所以叫做‘第十三时辰’。只有在开场前拿到门券的人才能被放行,据说交易完毕,这些人从会场出来之后都惊讶地发现,外面仍旧是自己进入前的时间,灰阁之内的时空似乎是停滞的。”